>“不关你的事,都怪我不好,惹了这么多麻烦。再说干了这么几年,也该放自己一个长假了。”
“以后怎么打算?”
“没想好。先睡几天好觉,吃几顿好饭。等有想法了再告诉你。”
“……还会见面吗?”
“当然。咱们是哥们。”
江薇沉默。大可又递给她一支烟,二人就这样并排对着策划分析吐着烟雾。时间一秒秒地流逝。
“我说……”江薇欲言又止。
“嗯?”
“要是咱们一开始就不吵架该多好,起码能够多做几天好朋友。”
“傻丫头,别搞得我就此别过,离开人世似的。”
“但总觉着少了点什么。……指工作。”
“Paul不错,挺机灵。”
“是吗?也许。”江薇撇了撇嘴角,对墙狠狠吸烟。
“我该走了。”大可缓缓起身。
“中午一块儿吃饭?”
“改天吧。”他走到门口,停住,看了眼江薇的背影,想把她记住。又闻了闻带有她香水的空气,果然还是清晨香瓜田的味道。
“我……走了。”他轻轻地说。
江薇用手捂脸,许久后说:“走吧。”
他点了点头,脚终于迈出了这道门槛。在等电梯时,他又望了眼工作了四年的公司,这时手机响了,打电话的人依然沉默。
“说话呀,江薇。”
“……”
“……”
“……还会给我电话吗?”
“当然。”
“保证?”
“拉钩。”
“发誓?”
“嗯。”
“……你走吧。”
“再见。”
出了写字楼,阳光明晃晃地刺人眼球生疼,他戴上墨镜,把自己与世界隔离。路人行色匆匆,车流穿梭不止,公共汽车像活动的沙丁鱼罐头,运送着一车又一车各怀梦想又被相互挤得扁扁迎面不识的城市旅人,往返奔走。随处可见的房地产广告招牌,用极尽华美的言辞,吸引辛苦了一辈子只为谋一处容身所在的城市人,掏空钱袋前来购买。什么“抢占东南亚财经圈,狂掀抢钱浪潮”;“首付2万立刻拥抱欧罗巴”;“来做新都市梦想家”;明明离海还有数公里之遥,却硬生生冠以“头枕波涛入梦来—;—;看得见海景的房间”之类极尽虚华之辞,铺天盖地,全都是他们这类所谓的广告人殚精竭虑设计出来的金钱陷阱。设计!
放眼望去,一座接一座的摩天大楼—;—;完工的未完工的即将完工的刚刚封顶的只圈地未动工的,林林总总,鳞次栉比。整个城市就像一座大工地,永不止歇的永动器。高涨的消费欲望,便是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动力来源。
一切为了挣钱,挣钱只为消费。
周而复始,永无穷尽。
十字路口处,价格昂贵的广告招牌点,天美公司制做的30米乘8米的巨幅空调喷绘中,木偶原始人“叽里咕噜”正神气活现地披着兽皮拿着木棍向城市人宣扬空调可“改变现状,创造气候!”。这与秃子叫繁茂一样,本身就具喜剧意义。就连当时大可随手写在兽皮的“CNMB”四个英文字母此时也被放得极大,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众面前,与木偶形像一同被商标法保护起来。可除了他以外,也许谁也不知道它是—;—;“操你妈屄;”的拼音缩写。
他钻进炸鸡店,再次凭窗而坐,吹着冷气,望着繁忙的人流,想起班房窗台上的蚂蚁。为了生存,人与动物都在忙碌,只有他,如此悠闲。
在方才路过的一家精品店里,他买了只“Forever Friend”熊宝宝玩具,委托售货小姐包好,送到天美公司江薇的手里。她的友谊是一盏夜海孤灯,照亮他心的暗夜。
江薇似乎比他更接近事件的真相,或许出于女性的直感,或许纯属错觉。
他不想知道真相,不想知道钥匙的下落,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忘记。空心人只是活着,失去了灵魂。
他为自己下了结论。
在体育用品店买了顶泳帽,防水眼罩和Speedo泳裤,跨上机车直奔海边。
正午的沙滩戏水者不多。波光粼粼的海面风平浪静,黄绿色的海水像一块通透的翡翠,在阳光下的点点波光像镶在翡翠上的万千美钻。
他一猛子扎入水中,一口气泳了几十米远。八月正午的太阳还未将海水完全晒热,深水区的水温在腰部以下便完全的冰凉一片。他仰躺水上,随波逐流。天空干净得像星级酒店的地板,有几朵疲倦的白云,慵懒地浮在空中午睡,被风吹得微起变化的外形,是他们有节奏的呼吸。翻身潜入水中,张眼仰望浮在水面的阳光,斑斑驳驳如水银般焦躁不安。
他从水底探出头来,发觉自己已离岸很远了。四周一片静寂,只有微微起伏的浪和偶尔从水中快速跃起的一行行不知名的小鱼,发出扑索索的声响。他以自由式游向东南方的一座无人的悬崖下,那崖是海中孤岛的一部分。
他爬上礁石歇息,打量环抱他的一片死寂,然后仰躺下来。阳光透过眼皮,他看到眼前一片红色的世界,像血。长发人在被血泊浸透的荒城中行走,没有面孔。
无人的海边,孤独的浪和发白的午后。
回到家睡了一觉,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在未经他许可的情况下便暗了下来。对面住宅楼里都亮着灯,家家户户都在共进晚餐共享天伦,饭桌上必不可少亲切的爸爸可亲的妈妈和幸福的儿女们,跟橱窗里的摆设应无太大分别,至多加个标签—;—;我爱我家玩具,每款售价200元,仅此而已。
他在黑暗中尽力睁大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片弧形反光,不知从何而来。
总之那是一条微弱的形状古怪的白光,变形虫般攀附在那里,令他想起青春期时一觉醒来留在内裤上发硬的已凝固的液体来。
“原来天花板也遗精。”他这么说着,找到了答案。
起床后兴致不错,用微波炉烤了一份猪排,拌了份黄瓜火腿沙律,煮了盘意大利通心粉淋上酱汁,边看照本宣科报喜不报忧的无聊新闻边进餐喝啤酒,食欲不差心情良好,全拜失业所赐果真可治抑郁症功效显著。
'大闹迪厅'
电话铃响时,他正在小便,心中默猜了几遍电话的人是谁,也算一种不坏的益智游戏。结果是岳言约他出喝酒,9点碰面说了地址,是苏文跳舞的迪厅。好久没见到她了,算算也有一个月的时间。
8点45分,下楼发动机车。
迪厅里人头攒动,震耳欲聋的快节奏音乐带着人们在舞池里摇头晃脑。人类进化到文明时代,跳着所谓文明的舞步,却与原始部落的土风舞极为相似,不知是进步还是退步。一切事物发展到极致最终还是回归。
他到时岳言说正遇上堵车,夜里9点还发生此类事情,不知交通局干什么吃的。估计龙虾穿山甲之类吃了不少。
他在舞厅里搜寻苏文的身影。高台上领舞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张年轻陌生的面孔。他扯着嗓子问DJ,此君估计吃了点摇头丸呈现半疯癫状态。
“苏,苏文?”
“对。”
“不认识。”
“热场子,头上扎了许多辫子,大眼睛的那个。”
“你说‘小辣妹’呀。”
“外号?就是她。”
“好久没来了。”
“知道她住哪儿?”
“想泡她?”
“朋友来着。”
“不清楚住哪儿,从来是来无影去无踪,你问问别人吧。”
连问数人都说不知,这时,电话响了,岳言正在场子里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