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15天根本不用坐。”岳言发动引擎,看了眼观后镜里的大可道:“怎么样,里头舒服吧?”
“跳蚤不叫就到,蚊子服务态度良好,基本还算满意。”
“要不怎么说社会一片大好呢。”
“头上伤怎么回事?”岳言眼还挺尖,“被练了?”
“要不你以为警察干什么吃的。”
“弄半天你到底为什么进去的,告诉我呀?”
“你还是开你的车吧,呆会儿撞死人了我还得给你送饭呢,这不刚出来吧,让我喘口气。”
江薇偷偷打量了眼身旁的大可,沉默了半晌,问:“还疼吗?”
“什么?”大可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伤还疼吗?”
“不疼了,没事儿。”
这时,前驾驶座的二人便“哦”地起哄,于是车厢里热闹了起来。最后几个人在街区里转了大半天,才决定吃海鲜,岳言说是给大可补一补。
吃完饭后,江薇直接回公司,临上车前,叫住大可:“回家后把这身衣服扔了,换上这个。”大可接过递来的纸袋,里面是套全新的耐克运动衫。
“这妞不错。”岳言看着江薇拦了辆的士消失在后视镜里,对大可道,“真不错。”
“是不错,像男孩子,我们是哥们儿。”
“是吗?”岳言狡黠地笑了笑,踩下油门直奔大可家。送到门口说不上去了,并约好晚饭时见。
回到家,屋里还是15天前离开时的样子,据保守估计没小偷光临过。烟灰缸积了二点五公分的烟蒂;报纸杂志野性地在茶几上扩张着版图;电视机仍然呆头呆脑暂时没有高智商的迹象;墙上挂钟指针还在抽了风地往前跑;碎花窗帘仍旧垂头丧气愁眉苦脸;换洗的衣物在洗衣机里人满为患;厨房的空啤酒瓶永远是一群残兵败将,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时间在概念上流逝了。
他脱下衣服想了想,还是照江薇的嘱咐塞进垃圾袋里放到门口,然后彻底洗了个澡,略略擦了擦,赤裸着在屋内走来走去。冰箱里还有两罐喜力啤酒,开一罐三口干掉,冰凉沁脾爽得不行,扭开音响,在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中扑到床上,沉沉地睡成大字。
傍晚6点被电话铃吵醒,他还纳闷牢房里设备还真不错,随即醒悟已至家中。
“大懒虫,还睡呢?”此时听到江薇的声音备感亲切。
“对,刚醒,还尿了床。”
“能说点稍微高尚些的语言吗?”
“你好,听到你的声音真高兴,请问有何贵干?需小生略尽绵力之处但说不妨。”
江薇笑:“跟岳言出去别喝太多酒,晚上早点睡,明天准时来公司报到,都替你向公司掩饰过了。”
“怎么说?”
“就说你一从小特亲的外地亲戚死了,你哭喊着非跟他去不可,悲痛欲绝,昏倒了六七次才化悲痛为力量地站了起来,勇敢地迎接生活的挑战。”
“瞧不出瞎话也是张口就来。”
“那是。全靠你言传身教。明天千万别迟到,不然我半夜就打电话催你。”
“知道了,罗嗦。”
“行,明儿见。晚上喝酒别骑车,危险。”
“真想叫你一声——妈。”
“讨厌。”
“拜拜。”
“想想还有什么事儿……没了,就这样。”随即“啪”地挂掉。
饭局在个高级馆子的包厢里进行。岳言请了一票警察、税务、检察院系统的,约莫十来个,全都脑满肠肥。他一一为大可介绍过去,什么张队长、王主任、李科长、孔大哥之流。从不跟这类人打交道,这类人也不想跟他打交道,彼此看不顺眼或看得顺眼都无所谓,反正介绍一个干一杯,一圈下来已喝了不少。当食客们听岳言说了他的事后,纷纷跳出来拍胸脯掷地有声地表示小事一桩,早认识了,知会一声则万事皆休。果真坐着说话不腰疼,但背伤依然隐隐作痛。
席间岳言又搬出那些庸俗的笑话活络气氛,与人民警察及人民检院官交换某领导或高干的趣事—;—;谁谁谁在夜总会里泡公关被临检时抓到了;谁谁谁带小蜜兜风时违章超速;谁谁谁一口气连买了几套别墅了之类,无聊透顶。强忍着把这顿饭吃完,岳言又提议去卡拉OK,他推说身体疲惫回家休息便独自走了。
夜里9点的街头热闹非凡,面对呼啸来去的车辆和绚烂光鲜的霓虹,迷途之感再度涌上心头。自己该往哪里去该干些什么?全然不知。漫步在灯火通明的橱窗前,熙来攘往的人群中,香港、厦门、上海、广州,想来都没什么差别,就算纽约或日本银座,除了人、车、高楼、商品之外,还能剩下些什么呢?都市被这些必不可少的要素包装着,都市人是这些包装上的点缀,剥去外壳,里面只有深不见底的空洞了。
'没有五官的空心人'
他倚在人行栏杆上抽了支烟,看着发亮的街景出神,脑海里能想起的唯有一个人。用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江薇的声音宛如清晨的空气般令人呼吸顺畅。
“吃完了?”
“一肚子酒,没动筷子。不过听了你的话没骑车。”
江薇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问:“在干吗呢?”
“打电话。”
又沉默了几秒,问:“找我有事吗?”
“不是在字条里说有好多话要跟我说?该我问你。”
江薇笑:“当时是这么写的,现在也忘了。你还记着?”
“那条儿我看了几百遍,都会背了。”
“背那干吗?”
“没事。”大可也沉默了一会儿,道:“出来吗?找个地方坐坐?”
江薇想了想说,她家附近有间“蓝仙子”红茶店,不如在那儿碰头。
那是间颇有怀旧风格的小茶馆,灯光柔和,用久已不见的火车座隔着,每张桌上都放了盏蜡烛台,播放着不会过时的蓝调布鲁斯音乐,墙上有用漂亮镜框镶着的写实风格的水彩画,整个场景就像梅尔·;吉布森主演的《Forever Yong》里的镜头。没有讨厌的迪斯科舞曲,没有大麻烟和摇头丸,只有冷冷清清的几桌寥落的客人和浓浓的缱绻不去的往日情怀。
大可要了份扬州炒饭,火腿煎蛋和罗宋汤,正吃着,就闻到一股淡香袭来。他闭目,想了想道:“是Calvin Klein的气味,适合中性打扮。”说完睁眼,江薇果然是一件阿迪达斯T恤配一条水磨蓝牛仔裤,衬得身形越发修长。
“狗鼻子。”她说。
“不好意思,饿得不行了,要什么自己点。”继续狼吞虎咽。
江薇要了杯泡沫红茶,静静看着他吃,笑道:“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大可风卷残云地将食物扫荡一空,拍拍肚皮:“几千块钱一顿饭,还没三十块钱来得实在。这就是穷富之分。”然后扯开嗓子喊:“小姐,拜托把盘撤了,上啤酒。那个什么沫红茶也不要了,咱们又不是什么高尚人士,不品茶,啤酒挺好。”
“此茶非彼茶。”
“非什么非?!”他凶她,“是茶就不行,上啤酒!”
“还没喝够?”
“刚才那叫应付,现在才是畅饮。与知心好友、红颜知己灯下对酌,听老歌慢曲,谈人生之不得意,实乃快事。说吧。”
“说什么?”
“信里不是特想对我—;—;倾诉,还非我不可。”
“忘了,真忘了。”江薇道。“原来消遣于我。”
“肯定的。”
“那今晚你买单。”
“买单就买单,谁怕谁。不过没带钱包,故意的。”
“那我也不买了。”大可道。
啤酒上来了,江薇敬他,二人干了。大可放下杯,望着烛火,道:“是美君告诉你我的事吧?”
江薇点点头,道:“还让你别往心里去。”
“这样结束反而更好,一辈子没有遗憾。”大可又呷了口酒,道。
“也许你不对,也许她不对,其实谁都没错,命运让你遇上这事也许另有安排。”
“比如说?”
“令你成熟,让你懂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事。你爱她吗?可曾想过这问题?是否因为一件曾经属于你的东西突然有一天飞走了,不再为你所拥有了,于是产生了一种占有感,想再把她拿回来,放在眼前看着心里都舒坦?”
大可抬头看了她很久,约莫有一个世纪,然后道:“还是占有欲在作怪。”
江薇点点头,也呷了口酒:“但没了占有欲,人又剩下什么?你不是爱看《远离赌城》吗?剧中的莎拉是个妓女,班是个酒鬼,莎拉出去接客,班心里不好受,但他不说,因为他想死,他知道自己没权力占有她。可莎拉还想活着,想跟班在一起,所以她劝他去看医生,她找不到理由,只能说—;—;就算为了我。”江薇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燃起支烟停住了。
大可道:“可班说—;—;莎拉,你永远都不要劝我戒酒。他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的,因为他是他,莎拉是莎拉。就像短暂的流星刹那地交错发生了火花,轨迹永不改变。”
“不!”江薇道,“不,也许有颗流星在那瞬间的撞击中从此化为了灰烬!”她顿了顿又道,“只是另一颗流星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