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喝TAQUITLA SUNRISE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也许她就希望有人注意她也不一定。”
“喜欢那酒?”
“EAGLES乐队有首同名的歌,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三分之一的人认为还行三分之一的人说性感剩下三分之一的人觉得无所谓。我就是最后那种人。”
“直接回答最后一种就行了。”
“噢。”
“我说,给你妈打个电话,她很关心你。”
“嗯,听说了。”
“谁说的?”
“你刚说的。”
“打起精神来,是不是我走了特舍不得?”
“是呀,吃饭又得自己掏钱了。”
“头发刚洗的?挺好看,还是长了好。”
江薇说完伸手抚摸并且弄乱他的发。这令他联想起《远大前程》中的皮普。人们总喜欢乱弄别人的头发,理由不清楚,也许根本就没理由。
“送你个礼物。”江薇从桌下递过个购物袋来。大可拿出,是件CK的套头T恤,纯棉的,手感不错。
“庙街买的便宜货吧,5块钱一件?”
“真没良心,我可花了一下午逛时代广场,自己没买什么,倒挑了这件给你,还说这种话。”
“又想让我干什么?说。”
“给你妈打电话,说点好听的,一定。”
“咦,包里还有什么?”
大可又从购物袋中取出瓶香水,也是CK的,放在鼻底一闻,味道很清晰。
“CK for man’s,也送我?”
江薇托腮笑了笑:“还有个信封,你妈给的。”
××××××
他从冰箱里取了罐啤酒,倚在窗台边默默地喝默默地注视香江夜景。“陌生的城。”他对自己说。
陌生的城市里有一样高的楼一样拥挤的人流便秘般的车龙以及熟悉的霓虹相同牌子的酒和世界共有的月亮。月亮此时已悄然升起在空中,例行公事般发着银光。
“江薇现在在干吗?和叶锋华共进晚餐?相互依偎?还是……。”不清楚,突然很怀念起她来,他看着月亮,一种形单影只之感油然升起。他取出DISCMAN,塞上耳机,流出的甲壳虫乐队的《Yesterday》立刻充斥着整个世界。
床上的钱依然病恹恹的。
保罗在唱:
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将自己隐藏,噢,昨天,又在刹那间悄然而至……
胃里的酒精悄然涌上喉头被他咽了回去,有些难受。母亲的相貌突如其来地浮现脑海,前所未有的清晰。红色的电话机,静静地傻头傻脑地呆在床头柜上,此时只须按下几个按键,光缆就会在瞬息之间将讯号传输到母亲那边,他立刻就能听到她的声音。那声音想象过去就如发自昨天。
他呆呆地注视着电话,红色的机壳在黑暗中如同应招女郎般甚是惹眼,仿如一个静候千年的精灵,等待他去揭开那道封印。但他没有,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背靠墙角,让洁白的月光斜斜地照在身上,拖出一条无精打采的长影来。
就这么过了几个钟头,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挎好帆布腰包,将唱机、香烟、钱包一并塞了进去。在这最后的香港之夜,他想再好好四处走走。他将十万元现金交存总台保管,坐山顶缆车到了太平山顶的凌霄阁。他要了杯咖啡,凭窗眺望蓝色夜幕下的万家灯火,也许其中的一盏光亮,就是发自母亲的窗口。“辉煌的城。”他心里想,看着直通天际的繁星熣;灿的灯光在眼底铺开。每一扇窗后都有一盏灯,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人和一段故事。此时映入眼帘的究竟有多少盏灯多少个人和他们的故事呢?
月亮孤单地挂在天际,与地面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要造月亮,初衷也许是为了明照,让黑夜不再漫长。但后来人们拥有了灯光,再也没人会去注意还有一轮明月寂寞地挂在天心。
'一夜激情'
离开山顶,漫无目的地在不知名的街道穿梭,跻身在拥挤的地铁车厢内,与陌生人摩肩接踵。站台一个接一个地被抛向身后,车厢里的人或胖或瘦或老或少或站或坐或哈欠连天或正襟危坐。他们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有无犯罪记录暴力倾向处男处女阳痿早泄与否?一概不知。只是某时某刻碰巧相遇罢了。他突然想出“人海孤舟”这句词,觉得不错,又连想三次。
他在九龙佐敦站下了车,不远处便是大名鼎鼎的庙街。电影《新不了情》里,刘青云便是在这里结识袁咏仪的。街中央榕树头公园把整条街分为两截,园内的观音庙、天后庙及城隍庙使庙街因此得名。
入夜后的庙街有如多动症的孩童活跃异常,俗气难看的霓虹、灯箱铺天盖地,一个接一个的摊档灯火通明,各种DNKY、PoLo、Locaste及Calvin Klein的假冒名牌在此大行其市,吸引全球的游客来此大买一气。跻身在不同肤色不同言语的人种之间,他只觉自己充其量只是个游魂,散发在人们身上的购物快乐是自己绝对没有的。
他独坐人行天桥上,不停地抽烟,天桥顶棚的白惨惨的灯光,照得周围的一切都似乎没了生气。远处隐隐传来许美静的《都是夜归人》—;—;在冰冻的时分,已过零时的夜晚,我们再度流浪这座夜的城市……他双手抱膝,静听这夜的歌声,只是愣愣地坐着,宛如一尊石雕。
有个单身女子,在附近游荡了好一阵子,终于如抢银行般鼓足勇气走到他身边,用英文问:“Are you alone?”他抬眼望她,一言不发。
“Oh; my god; don’t look me like this;”女郎退了一步,“I’m scared of you。。”
“Why?”
“Because your gaze。 like a werewolf。”
“狼人?”
女人点点头,问:“中国人?”
“嗯。”
“香港人?”女人改用广东话,她的英语、粤语、国语的发音都有些怪异,看情形是外来移民。
“不,大陆人。”
“能给我支烟吗?”
“来旅游?”她又问。
“出差。”
“心情不好?看你很久了。”
“不,只想自己静一静。”
“我陪你好吗?反正也没地方去。”
“不了,谢谢。”
“真的不要?”
“真的。”
女郎失望地走了,鞋跟敲击着水泥路面,咯咯咯地渐去渐远。
当大可感到腹中饥饿,在露天大排档吃炒牛河时,见到女郎也坐在另一张桌后头吃东西。
“Hi;这么巧。”女郎咧开嘴笑,露出洁白的牙。她皮肤较黑,深目高鼻,有明显东西方混血的五官。一件紧身连衣裙,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娇小的身段,身高也有160公分左右。
“我是小姐。”女郎在他的桌前坐下,大胆的自报家门,然后取出廉价烟盒用火机点燃呼出一口烟后说。动作不甚熟练,带有明显模仿电影镜头的痕迹。
“看出来了。”
“不讨厌?”
“当然。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讨厌这个厌恶那个的。”
“请我喝杯酒。”
“可以。”
大可为她斟了杯啤酒,一饮而尽。
“你是混血儿?”
“菲律宾来的。我母亲是中菲混血,爸爸是老外,不知哪个国家,我算三分之一中国人。”
“听上去挺复杂。”
“我也这么认为。”说完一笑,样子有些单纯。
“平时都这样拉生意?主动找陌生人搭话,谈价钱什么的?”
“以前也有经纪人来着,联系好地点让我去,得了钱三七分。不过前两天他卷走了我的押金,不知去向,只好自己出来瞎逛。刚见你一个人喝酒,打扮也不像流浪汉,猜你也许失恋或遇到不如意的事情。男人通常在这种时候总想找个女人干一干,也许为了发泄吧,这是我的经验。”
“挺有经验?”
“不到三个月。”
“就这么老到会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