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展昭的蓝衫湿沓的贴在伤口上,每一次呼吸都牵连着,他知道自己撑不过太久,至少要在自己尚未失去意识之前护她周全,心肠硬下来,语气硬下来,“走!你还嫌自己不够麻烦!”
一句话犹如闷雷轰的赵翎眼圈一红,顿觉委屈,这个比皇帝哥哥还袒护备至宠溺有嘉的结拜义兄竟当着这些外人对自己这般指责,无异于羞辱,自己又几时受过这般“待遇”,方才那般凶险他不安慰也就算了,还要挖苦?“好,展昭,我走!”
展昭苦笑,这姑娘倒真好骗。
听得她踉跄急促的脚步声,释然一笑,巨阙电闪已至截在欲追捕的伙计身前,流光一出,漫天剑气轩然而至。那伙计微怔,目光扫过他右肩伤处,阴阴一笑,拧身错掌狠命拍去,展昭目中肃杀,撩剑闪身避过,动作却明显失了迅捷。
衣袂翻飞,戴苛梦人以至门扉近前,展昭身形疾转,巨阙长展,华光倏然直卷,肃杀决绝狠辣无边,戴苛梦僵持下终被逼退在门扇之内。
展昭尽了全力袒护,只要这些人出不得“胡纪茶坊”便可为赵翎争取更多的时间。
争取白玉堂前来援手的时间。
然而,越来越明显的力不从心叫嚣着提醒他已支撑不了多少时刻,锁片上的毒虽不致命,在这危机时刻却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自己的不支他们也一定看得出来。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使出必杀之技,以求速决。
赵翎抹去腮边泪,也不回头,嗫嚅道:“展昭!好个展昭!权当我瞎了眼看错了你!什么温润什么好脾气全部都是假的!你无非是嫌我,才成心赶我走……”她突然定住步子,双脚像被钉子钉牢,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展昭……”她喃喃如梦呓,随后用力砸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么笨?赵翎你怎么这么笨!他就是要让你走,因为他受伤了支撑不了多久,你怎么这么笨!!”她转身向回飞奔,便迎上了追来的人。
她用力咬唇提醒自己要坚强,足下如牵绳的木偶一步一步的退,泪水交织。
顿然旋身没命的跑,边跑边流泪。
——展昭出事了……
她不敢想,拼尽全力的逃,却依旧改变不了来者愈来愈近的现实,手心被冷汗沁湿,依旧紧张的攥握着展昭危极之时尚不忘交付的烟花信号,突然炸开的意识令她心头一喜,扯开引线抛向空中。
随着破空劲响,鼠型焰火于高空久久不退。
如白玉堂一般,夺目的耀眼。
身后的人愣了愣,顿下步子。
白玉堂找到赵翎的时候,她蹲在墙角哭成了泪人。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赵翎,只是上一次夜入皇宫大内去寻那值夜的猫儿不想扰了御林军,幸得遇见赵翎替他圆了场面,匆匆一别援手之意尚未答谢,今日得见却是哭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与记忆中那个单纯娇俏的丫头判若两人,他笑着俯身弹了一下她埋在膝间的脑袋;“丫头,你怎么在这?”
抬眼对上白玉堂探究关切的目光,哇的一声大哭,再压抑不住,街上投来的异样目光全然不顾。
白玉堂突然明白,扳过她肩膀,“丫头,展昭呢,是不是出事了?”
“……”
“我问你展昭呢!”声音之大震的赵翎怔住哭声。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白玉堂尽量的使自己的声音平静。
赵翎被他异常紧张的语气惊的怔在原地。
白玉堂本欲一走了之前去救助,无奈知道展昭拼尽全力将公主托付。强压着内心灼烧舔舐的煎熬,将她托付给看到焰火急急赶来的蒋平。
原来,白玉堂是得到有关消息留书连夜离岛的。
其他四鼠看到那张扬苍劲的笔锋,像极了自家五弟的脾气。霸气侧漏却句句在理,本不是不明事理这辈,哪有不来相助的道理!
交代几句,人便闪身而逝,赵翎想说什么,终被遗落在白影之后。
“展昭,你答应过我不犯傻的!”
“展昭,你别真的这么不济!”
“展昭,等着我!”
“展昭!猫儿……你在哪?”
白玉堂几乎翻遍了“胡纪茶坊”,依然未找到半丝线索。
“白玉堂,冷静!否则那只猫就真的完蛋了!”他一遍遍的重复着,强迫自己冷静,握紧画影的手竟不可抑制的颤抖。
“猫儿,猫儿……”白玉堂自出江湖身经生死不计其数,但他自问面对起来从未眨下眼睛,五爷的名号,张扬的锦毛鼠,便是由着一股子傲骄生生打出的名号,如今,他却乱了,清清楚楚的答案写在那,为了那只当初数次挑衅从未看在眼里的“御猫”。
都说猫鼠是天敌,难道这便是宿命……
☆、相煎
仿若是梦。
展昭直觉周身陷在冰凉的湖水里,沁凉入骨,却有一个戏谑揶揄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喊着自己的名字,那声音时远时近,时朦胧时清晰,却终有一段自己无法企及的距离。
极目远眺,一抹张扬耀眼的白肆意的跳入视线,随后却一跃而起犹龙在天驰骋无边,展昭想要挣扎而起追逐那抹熟悉,却被严严实实的束缚包裹住,四肢皆使不上半分力气。
一次次尝试,终力不从心。
他甚至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浸在这冰冷里。
他只觉太累,只想睡一会,哪怕睡下去再不会醒。
“猫儿,猫儿?”
那熟悉的声音又自响起,带着柔柔的体恤和不羁的肆意。
那不羁一直都是展昭向往的,然在自己身上却永远无法肆意……
白玉堂,这个名字自脑海冲撞,在心胸翻腾。
突然从头而置刺骨的寒凉激的他精神一阵,猛然睁开眼睛,沉如子夜的目光搜寻之下,眼前,那里还有那抹张扬?
迷茫尽逝,意识已先于身体清醒,清醒的感知自己被赤LUO上身反绑在一间暗室里,而那刺骨的寒凉,是久久昏迷致使下失了耐性的伙计泼将的一桶冷水。
时至深秋。
展昭冷冷的打了个颤栗,头抵下去,剧烈的咳,本就淤积成疾的身体哪堪如此折腾,尚未来得及整息调理的窜乱气息使苍白疲惫的面色染上一抹嫣红。
“展大人睡醒了?”伙计满意的笑着,疤痕更深。
展昭微微抬起头。
坐在对面的赫然竟是胡纪茶坊角落里落座的佝偻老者,此时他正看着展昭,用一双鹫般灵活凛厉残忍的目光,那目光阴厉诡谲的不合颓迈的年纪。
老者微眯着眼睛注视着咬牙隐忍仍身不由己颤栗的展昭,目光玩味。
每个人都懂得欣赏,只是欣赏的角度和品味不同。
这个老者此时的欣赏便凌驾在展昭的痛楚之上。
此时他眼中的展昭,零乱的额前黑发粘在面颊上,紧蹙的眉峰,抖颤的双睫,病态的嫣红面色仿若胭脂敷染,沁汗的高挺鼻翼之下倔强抿紧的唇线,下颌、宽肩、肌骨都在微光魅影下展现出别有意味的紧致倔强,因唇齿咬合而绷紧的面庞,上下移动的喉结,起伏急剧的胸膛,江南的俊秀儒雅在这个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男人身上毫无违合感,反而为这骨秀俊奇增添了浑然天成的魅力。
这一切,以他的审美角度和品味,都足以称之为“上品”。
血液凝结的伤口经冷水汗水的反复沉浸加剧了恶化,血水漫着冷汗,从倔强挺韧的胸膛腰腹滑过,复又浸进布质蓝衣……
坐在对面的老人终于笑了,脸上深深的纹路如同雕残风化的老树皮,他对加在展昭身上的痛楚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