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翔,你哪怕把你的性格稍微改变一点点呢,脑袋硬嘴更硬。”缨子很了解远翔。
人们留恋不变的事物,改变的和正在改变的总是叫人们难以接受,但是,我们就是处在这样一个变化不定的世界中,而我们本身的状态也随之而变。当变化成为一种必然规律时,一切感情因素都将有针对性地产生剧烈的跌荡起浮。
“其实你没必要来见我的,一切都结束了。”远翔觉得自己从思维的混乱中逐渐清醒过来。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缨子其实是负疚才这样说的。
“是,我们当然还是朋友。”远翔嘴上这样说,心里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他突然想逃开,回家看他的书。
“远翔,你还是喜欢一个人躲在家里看书吗?你真的应该走到阳光下,多接触接触社会。”缨子转守为攻,开始拉拢远翔背弃其生活轨道。
“是啊,如今的阳光也充满了黑子色素,猖狂地在城市里跳舞,吸引年轻的心堕落。”远翔的思维脱离苦海之后,立刻当了和尚参禅入定,窥破红尘。
“远翔,你太悲观了,为什么你看到的事物总和别人不一样呢?你要改改自己多愁善感的性格了,这样活着太痛苦。”缨子进一步瓦解远翔的防御工事,争取让他的思想尽快还俗。
“哈!一个痛苦的制造者在解释痛苦的来由时,又用老伎俩把它栽赃给社会。”远翔的悟性果然高,参禅片刻即得道吐真言。
“难道不是吗?在父亲病死,母亲下岗,弟弟需要读书的情况下,一个女孩能做什么?她没被吓倒,她也没有逃避现实,而是迎接现实,用自己的力量养活了她的家人,这就已经足够。”缨子以事实为依据,以生存为准绳,把得道高僧逮捕入狱。
“所以她背叛了爱情,抛弃了理想,更出卖了自己,为的只是一个‘生存‘的理由。”远翔无辜入狱,在绞刑架上慷慨陈词。
“不要把字眼用的那么难听!这是被逼迫的无奈!不是出卖!一个人如果连生存都做不到了,那么谈其它的就是毫无意义的一纸空文。”缨子把绞索套上远翔的脖子。
“你的意思是,为了生存可以泯灭善良的人性,而且把生命投注到生存唯一的基础——金钱之上?那么生命的价值就只能附庸在金钱的光泽上才能放光喽?在腐烂的思想中享受奢华的物质生活时,你能得到真心的快乐?富贵把人的智慧和良知都侵蚀了,人性在它的面前只遗留下赤裸的欲望,最后会把自己也吞没掉。”远翔视死如归,继续宏扬佛法,讲经布道。
“你是在背诗吗?好深奥。对,我已经看不清生命的实质,能看到的,只有金钱!没有钱,酒吧的老板会叫你把刚才喝进胃里的酒全吐出来。我没有你那样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我只为生活中点滴的小事而伤神。活在书本里的人来妄谈生活是最可笑的,他甚至连小麦也没见过,却要用一支笔去赞颂农民。钱命紧相连,没有钱你会饿死在书桌上!你喜欢读书喜欢写诗,可这又有什么用?那些大文豪们写出一部著作会疲累致死,而他们用生命完成的硕果在有钱人眼里只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消遣品,有几个人能品出书里的苍凉?与其悲哀,不如把世事都想开,也就快乐了。”缨子把绞索勒紧。
远翔倒第三杯酒,举起道:“缨子,你终于说出了你的真心话,仔细想一想,似乎不无道理。人,为了幸福的生活都在追求金钱,膜拜金钱,在追求中,人类的本性和道德也会沦丧在金钱的铜臭里,至于真实平凡的生活,自有伟大的诗人去拥抱。如今,堕落也可以作为年轻人的精神图腾了。哈!我无意嘲笑,也不屑去嘲笑!你放心,名著不是写给有钱人看的,是写给普通老百姓看的,写给纯洁和进取的心灵看的,这和有钱人扯不上任何干系。有钱人就喜欢享受别人忙碌后的成果,却不肯说一句赞美的话。你说你想开了,我也想开了,这是两个概念!来,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干杯!”最终,缨子没有绞死远翔的精神。泪腺喷射出的液体直接流到远翔心底,他把忧伤溶在酒中吞掉。
缨子黑发轻掩面颊,在酒的魔力下一双眼睛透过发丝幽怨地看着远翔,微红的面容隐露妩媚之色。她把酒瓶一把抓起,染作粉红的指甲因为受力的缘故,印出血色。
“干!”缨子把瓶中剩酒一口喝干,神情撩人至极。
远翔呆看着缨子,仿佛回到了儿时,在青草悠悠的山坡上,他唱着歌,缨子笑着站在他身边,落日下,缨子的笑容象晚霞般美丽。
神情恍惚之际,远翔不禁伸手去摸缨子的脸,但是没有得逞,缨子把空酒瓶塞在他手里。记忆里的笑容突然融化了,变成一圈涟漪,在无数波纹中,荡成一片汪洋。
远翔的泪水在酒的刺激下不争气地流下来,他突然明白,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永恒”只是人们的精神向往和美好心愿而已。
“远翔,你怎么哭了?”缨子明知故问。
“我最近沙眼犯了。”远翔欲盖弥彰。
“哦!滴药了吗?”缨子突然关心备至。
“没有,我难受的厉害,现在就回家滴去。”远翔不想在爱人面前流泪,虽然这爱人早已是别人的老婆。
“这么急着回啊?”缨子轻声问。
“还有什么事要说吗?”远翔又想留。
“是啊,该说的也都说了。”缨子冷酷到底。
高远翔勇敢地站了起来,强忍泪水,并且勇敢地说:“我该走了,希望你今后过得比我好。”缨子听出了言外之意,幽幽地道:“远翔,你也要过的快乐些。”远翔没答话,他看见两个叼着烟卷的家伙正不怀好意地走过来。
“美人,要走了啊,再坐一会儿嘛,我们谈谈心呀。”其中一个脸长的象青蛙的家伙涎着脸说。另一个就要去拉缨子的胳膊。
缨子看了远翔一眼。这一眼把远翔胃里的酒精点燃,无名怒火暴起,烧到眉心。这一眼带出的是鄙视?还是嘲弄?这一眼是对他三年痴等的否定?这一眼流露出的是落寞?还是哀愁?这一眼把他的心烫出一个偌大的疤——爱在上面冷却并冻结,变做他一生的祭坛!他的爱应该全部收回还是应该全部暴尸荒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痛苦正在蚕蚀他的爱——悲哀的爱也是伟大的爱!他看着缨子,把自己的灵魂溶进对方的眼中,沉入漆黑的死亡般的黑洞中……我爱你!缨子!我爱你!远翔心里狂喊!一瞬间,所有圣贤之道都离他而去,所有平和忍性都消失不见,远翔的生命此时只为他最爱的女人而燃烧。当那只丑陋的“青蛙”把嘴贴近缨子的脸时,远翔终于扔掉了理智的制约,还原成人类最原始的心态。他突然大吼一声,抄起桌上的酒瓶砸到“青蛙”的头上,然后一脚踹倒“青蛙”的同党,拉起缨子的手就往门外跑。酒吧里的人马上着火般大叫起来,远翔听见一些人大步追上来的声音,他迅捷地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