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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部分(2 / 2)

战争初期的南部中国下面战场,呈现出这样一幅图像:长江像一只粗大无比的注射针管,充满液体——长江流域的中国军队、中国工业、中国经济实业,中国能够行走的民众……中国赖以维系生命的血液,赖以拼搏抵抗的活力,被一只与针管内壁紧配合、滴水不漏的活塞头挤压推动……

活塞头握在一双强大无比的手中——日本军方当真如升旗太郎“七·七”之夕在重庆水巷子家中所预测,登陆上海后,炮艇开路,运兵船随后,空军陆军在空中与沿岸同步,沿江向上推进……

由此而生的一个悬念是:这“针头”——注射管突然变窄的地方,像人的躯干相连的咽喉,最终的命定,会定格在这根针管的哪一格刻度上?充满中国大动脉中的仅存的活力与血液,最后会壅塞在万里长江哪一处?一句话,中国的咽喉,将被命运指定在万里长江由东而西一一数来的哪一个重镇,哪一座码头?上海被否定,南京被否定,镇江被否定,南昌被否定……

武汉?

“日寇沿江西上,大武汉吃紧!日寇沿江西上,大武汉吃紧!”这天清晨,卢作孚与李果果刚走过江汉路拐角,就听得卖报声。两个报童,一望便知是双胞胎姐弟,穿红衣,你一声我一声,把报急的新闻喊得来像童声对唱。李果果见卢作孚脸上露出孩子般笑容,望着前方,却不知他望的什么。

“这鞋,我穿过,比他大不了几岁,头一回出家门,去省城。”原来那个小毛弟穿的虎头草鞋吸引了他。

无数市民反向涌过,几乎将卢作孚撞翻。他正要走向街对面,却又被无数从背后涌来的市民挤进了街边一处刚打开门的大厅,他被推拥在最前排,看清了,大厅长排橱窗内放的全是纸币与金条。市民纷纷举起手头的存折冲橱窗内叫喊着。卢作孚与李果果好容易退出大厅,看清了,这是中央银行。

银行大门旁贴着多日前的一张告示残片,秋风中哗哗作响:武汉警备司令部、全省防空司令部

为疏散人口告武汉同胞书

民国二十七(1938年)年六月七日

武阳汉三镇各界同胞们!在大敌当前的时候,我们疏散人口,并非畏惧敌人的威胁,鼓励民众的逃跑。我们疏散人口,除了减少无谓损害以外,还有重大意义……

卢作孚与李果果阴沉着脸。时局越来越恶化,这告示贴出后两天,6月9日,蒋介石密令炸开黄河大堤。6月18日日军发布攻占武汉令。日军大本营判断“武汉乃中国心脏地区,广州为对外联络地带”。迅速控制两地,中国政府必定屈服。仲夏到秋末,日军在长江沿线分五路推进……最后投入“武汉攻略作战”。中国军队动员100万兵力,投入“武汉会战”……

二人没走多远,又被刚从大厅涌出的一股人群推拥,只见人们各自手头举着法币、美金、银元、金条全朝前面街中心奔去。

“疏散,该朝城外逃哇,怎么都冲江汉路中心去了?”李果果道。

“姐,我有钱了!……弟,我也有钱了!”两个姐弟报童欢叫着,扬起卖报刚到手的铜板和纸币,虎头鞋一蹦一跳的,携手汇入奔向街中心的人流。

卢作孚再向前走,只见街中心从前的花坛上,一个巨大的古鼎端放当中,人流从四条街道涌过去,登上花坛,所有花儿朵儿全被踩落地,挤到古鼎前的人们,将手头的纸币、银元、金条,甚至刚从手上、项上、耳朵上取下的金银玉首饰,全都投入古鼎。

两个小报童挤不进去,望着手头的铜板,用卖报的腔调哭喊着:“爷爷奶奶大伯大婶大哥哥大姐姐们,求您了,让我和我弟也为保卫咱大武汉出一把力。”

姐弟俩这一哭还真管事,人群果然静下,让出一条人巷,两个小报童来到古鼎前,却够不着沿口,一群成人涌上,把两个报童托起,姐姐把纸币抛出,弟弟把铜板抛出,纸币飘摇,铜板叮当,没入古鼎。卢作孚从人巷望过去,见古鼎上用毛笔新写大字:“献金台。”

两旁悬着旗幡,右书:“保卫大武汉”。左书:“绝不再退一步”。

李果果激动地摸腰包。

卢作孚摸也不摸,说:“你找找,或许有。我是没有的。”李果果掏出腰包底,也没有分文。他望着眼前民众,颇愧疚。

卢作孚不动声色,抚着他肩膀,令他转身,二人大步向来路走去。

卢作孚走进汉口民生公司时,李果果提醒道:“今天,国民政府林森主席在重庆召开一个会。给你订的十点钟飞机。”

卢作孚低声道:“我知道。”

路过报务室,电报声正响着,戛然而止。报务员是文静。她看一眼刚抄下的电文,怯生生地望着路过的卢作孚背影,欲送,又止。

卢作孚已走向会议室。

文静悄声叫道:“果果!”李果果站下。文静将电文送到李果果眼前,他看一眼,便震惊。文静指着电文问:“送不送给他?”

李果果说:“这种急电,敢不送?”

文静说:“反正我不敢送。”

会议室临街的大窗户紧闭,玻璃上贴满防空条。卢作孚一到场,便主持开会:“武汉情势日益紧张,我民生公司的船……”偶抬头,见文静推着李果果来到门口,李果果走了进来,递上那份电文。卢作孚欠身看清,坐回椅子,沉默良久,说:“念。”

李果果道:“为阻挡日寇……”

卢作孚说:“大声念,这种时候,这个会场,到的全是民生公司决策人!”

李果果继续念:“为阻挡日寇沿长江西犯,为保卫大武汉,长江沿线所有船只,无论大小,自接此电令起,一律驶至武汉下游田家镇,凿船沉江,封锁航道……”

程股东脸色阴沉道:“民生公司,大限已到。”

李股东叫道:“这一回,任谁有天大本事,也在劫难逃!”

顾东盛说:“实难理解,当局是怎么想的,怎么可以出此下策!”

程股东夺过李果果手头电文问:“诸位知道这是谁的命令吗?”

他将电文向四周与会者出示。众人瞠目结舌。

顾东盛看定卢作孚道:“遵命,毁了公司最后这点血脉;抗命……”

卢作孚双眉紧锁。

李果果拿着机票出现在门口,望着卢作孚。卢作孚走出会议室。

程股东盯着卢作孚背影说:“你说总经理去陪都开会,对沉船令会抗命么?”

李股东猜测:“会吧?船就是他的命。”

程股东一叹:“可是,他总不能为保船不顾自家的命。现在可是战争时期,谁敢违抗最高当局的命令?”

开完林森的会,夜深,卢作孚回到家中,要蒙淑仪赶紧给自己盛饭来。

蒙淑仪端上饭菜,静静地看着卢作孚吃。卢作孚吃完一碗,将空碗递给蒙淑仪,一脸饥肠辘辘状。

蒙淑仪盛上第二碗,问:“遇上什么事了?”

卢作孚轻松一笑道:“百事没有。若是遇上什么事,你看我还吃得下饭吗?”

吃完卢作孚回书房。蒙淑仪跟上,替他关上书房门,自己站在门外,对着门,柔声道:“作孚,你遇上大事了。不然,你怎么会在我面前装得这么能吃!”

卢作孚在书房枯坐一夜,听得窗外早班民生轮船汽笛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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