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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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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在书房枯坐一夜,听得窗外早班民生轮船汽笛响,开了门。一愣——蒙淑仪靠在门板上睡着了。卢作孚赶紧扶住她,问:“淑仪,就在外面坐了一夜?”

“你在里面坐了一夜,想通了?”

卢作孚心疼地按住蒙淑仪肩头,想说什么,没说,他提起昨夜未打开的行囊走了。

蒙淑仪默默坐地,见丈夫走出门,这才起身,望着丈夫背影,直到丈夫消失在雾重庆的坡坡坎坎中。丈夫一定遇上了大事,这事就是他的命。还能有什么事在丈夫心目中看作自己的命?丈夫不说,蒙淑仪也能猜到几分。丈夫在自己面前平静得如此一本正经,于是妻子猜到丈夫此去必为此事以命相争。丈夫不说的事,妻子从来不问。妻子只认一件事,这事就是她的命——反正这辈子“我陪他”。

“蒋介石先生于抗日战争开始前两年第一次乘飞机到四川旅行时,曾亲口对作孚说:‘一个人只要进入四川的上空,立即就看到了地球外貌的彻底改变。这个广阔的绿色省份最后一定会成为我国抗战的基地。’”清晨,卢作孚来到交通部长张公权府上。张公权是被叫醒的,还披着外衣,但刚听完卢作孚的开场白,睡意顿去,却仍做出睡眼惺忪的样子,他知道,这位仁兄大清晨敲开自己的房门,绝不只是为了宣讲四川是抗战基地。就听卢作孚继续讲道,“这一预见已经实现。蒋公又说,今后的外患,一定日益严重,在大战爆发之前,华北一定多事。但是我们可以自信,只要四川能够稳定,长江果能统一,腹地能够建设起来,国家一定不会灭亡,而且一定可以复兴。”

张公权说:“有这话。”

卢作孚接着讲:“公权兄,今年,毛泽东先生发表《论持久战》,周恩来推荐给白崇禧,白崇禧转达给蒋公,蒋公将《论持久战》精神总结为‘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时间’,经周恩来同意,由军事委员会通电,作为全国抗战战略思想。”

张公权一直半闭着眼睛听着:“有这事。不过,作孚这么早把愚兄从睡梦中抓出来,就为对愚兄学说蒋公与毛公的精辟论断?”

卢作孚话锋一转:“去年上海激战之际,中国海军‘普安’运输舰奉命自沉董家渡,这是抗战中第一只自沉阻塞航道以阻止日舰沿长江西上的轮船。紧随其后,我民生公司四个铁驳,与三北等航运公司十只轮船,自沉壅塞于十六铺。分别配置水雷,构成黄浦江数道封锁线。8月11号,轮船、军舰43只,自沉塞江,构筑江阴封锁线。12月,轮船囤船21只沉江,构筑马当防线。”

“说到船,作孚记忆力无人可比!”张公权早就料到卢作孚此来是为了他的船。

“凿船自沉,刻骨铭心。”

“沉船筑防,也曾一度遏止日本水路狼奔豕突沿江西上进程……”

“是。”卢作孚道,“可是,日本海军照样进逼武汉!”

“有这事。”张公权应道。

“为何又要在田家镇再沉?”卢作孚问。

“保卫大武汉是当务之急,一切都要服从这一需要。”见卢作孚急迫站起,张公权忙道:“作孚莫错怪人。这不是我的话,是蒋公手下军人们的口号——保卫大武汉,绝不再退一步。”

“公权兄,汉口民众设献金台,我感动不已。可是,献金台旁也见这口号,我却不敢苟同。”

“哦?”

“作孚赞同蒋公之见。今日之四川,正是民族复兴之基地。而此基地,唯一交通大动脉便是千里川江。”卢作孚说。

“有这一说。”张公权明白过来,为何卢作孚今日开场白要讲蒋公论抗战基地的话了。

“一旦沉船断江,岂非自断血脉!宜昌大河滩上那十万吨工业物资如何撤退回四川基地?基地断了工业血脉,抗战如何持久?保卫大武汉,绝不再退一步,实际上既与毛公论持久战成悖论,更是对蒋公‘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时间’战略思想的违背!”

“有这理。”张公权应声。

“更不合理者,一旦下令沉船,首先便瞄准我民生公司!”

“不对吧?长江中、下游的船,国营招商局的船,也一例照沉!”张公权随手从肘边文件夹抽出一份《批准书长江要塞沉船统计表》。

“民二六,八月十二,招商局新铭、同化、泰顺、广利、嘉禾、遇顺、公平七船,沉于江阴,总吨位一三七零六。”卢作孚不待张公权读出,便报出,“次日……”

“真服了你了作孚兄!”张公权打断卢作孚,“你背得一吨不差!”说完,扔了统计表,抬眼看定卢作孚,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国营如此,作孚的民营公司还有什么话可说?”

却不料,卢作孚一个顿挫,道出下面一番话来:“但这全是行走长江中、下游的轮船。长江中下游轮船一大特点:单机单舵,船大马力小!”

“又怎么样?”张公权反问。

“不能航行川江!”卢作孚面对质询,方寸不乱,“这种时候,损失了问题不大。我民生公司长江上游的船只,都是船小马力大,最能通行川江,张部长!公权兄!万里长江,早被暴日炮舰拦腰斩断,你我手头,眼看就只剩下……”

“川江?”

“公权兄主交通部,这种时候,眼界比作孚宽广。”卢作孚的慷慨陈词蓦然打住了,端着这才烧开了水送上来的茶,悠悠地揭开盖碗——道理已经摆在明处:这种时候,下令我的公司自沉所有轮船,后果如何,你自己想去吧!

揭开碗盖后,卢作孚见端给自己的茶碗中是一杯白开水。却见张公权同样端起茶碗,用碗盖拂去飘浮的茶末。卢作孚心头一热,朋友还是老的好,自己只喝白开水,老友便奉上一碗“玻璃”,自己尽管饮茶,再无一句多话客套解释。可是,你既然连卢作孚这点饮水习惯都照顾到了,却为何在卢作孚命一般的大事当前时竟装成一脸憨相。张公权把一杯早茶呷得咝咝有声,卢作孚急了。

交通部大院,有勤杂工摇响上班铃走过。渐渐有人提着公文包来上班。张公权掀了身上披的外衣,起身,提起公文包。

卢作孚起身,改了正式称呼叫道:“张部长!交通部,掌中国交通!中国往大后方四川基地的交通仅剩这一段血脉,这种时候,您!照常上班?”

他说不下去。自己磨破嘴皮子,已经将一道等式在张公权面前推算得明明白白:自沉轮船=自断川江=自绝最后命脉

张公权依旧一脸憨相,微笑着绕过卢作孚,朝门外走。卢作孚大步抢上,挡在张公权身前,张公权微笑着轻轻推开卢作孚,抚着他的肩膀,示意他把门打开,说:“我要去见一个人!”

“这种时候,这种大事你坐视不管,见什么人!”

“作孚入党了。”

卢作孚一愣。想了一阵,才想起自己是“入党”了。今年五月下旬,张群到汉口三教街57号卢作孚借居的金城银行戴自牧经理家找到卢作孚,称“有机密要事相商”,连卢作孚秘书都请回避。张群道:“蒋公希望作孚加入党。”卢作孚当场无话。次日上午,卢作孚即过江到武昌,入了党。在同一个大厅同一面党旗下宣誓入党的,还有数十个国内有影响的科学界、实业界人士,张公权也在其中。

卢作孚抬眼望着张公权,想不明白,此公为何偏偏在此时突然提起此事?

“作孚加入党……”卢作孚苦笑道。

“君子群而不党,作孚为人,谁还不知道?自辛亥年后,再未参加过一回革命。”张公权与卢作孚相视一笑道,“公权亦然。你我入党,不过是象征各界团结抗战。这种时候,国家有这种需要……”

“这种时候,张部长为何说起这种事情?”卢作孚不禁问。

“我刚说我要去见一个人——你的入党介绍人。”

“蒋?”

“蒋总裁。”张公权点头道,“今年6月3日,《新民报》第一版以‘翁文灏卢作孚张公权正式加入国民党——蒋总裁介绍’为题登出消息,国人家喻户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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