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颠簸了一下,在谷口平稳停放下来。
雅同心心痒难耐,一手搭在轿帘上欲待自己掀开走下,却听得旁边随轿的师烟轻声制止:“不可乱动,按规矩是要由教主来踢轿门的。”
城主只好收回手,眼巴巴的透过轿窗幔布看不远处挺腹站立的深紫色身影。
第五十八章 结发千年 下
官轻痕今天的装束著实叫人眼花缭乱。
好似苗疆女子出嫁,为示慎重要将所有贵重银饰都戴在身上一般,官轻痕额束月白色玉石雕琢而成的头带,莹润的玉石在阳光折射下闪耀著波光粼动的炫目光芒;细心梳理过的长长银发如瀑布披散下地,几乎每根发丝都细致的缀满五颜六色、米粒大小的琉璃宝珠;腰间环著数十只蹁跹蝴蝶形状的大大小小玉佩,统一穿束在一根纤长的扣带上,而官轻痕撑著酸乏的腰身,把高高隆起的肚子挺在身前,远远望去,那些玉蝴蝶就像停歇在浑圆小山丘上休憩一般,时而随著隆腹的起伏稍许振翅,活灵活现。
雅同心目瞪口呆的欣赏了好一会莫谷教教主的盛装打扮,再看看自己的装束,暗暗咋舌,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算给师烟折腾得魂飞魄散了,哪知道轻痕才是最受累的那个。
回过神,官轻痕已在祀鬟的搀扶下,慢慢朝轿子走来。
他走得极慢极慢,固然是由於教规限制,在迎娶时不能大步流星,显示出“耽於美色”的猴急来;更大的理由是他方才从寝房走到谷口,那麽长的距离,已经将他原本就因为怀胎多月而丧失许多的精力,消耗得所剩无几。
在雅同心看来,那短短一截路程,官轻痕走得一步一停,很是吃力的样子。他在轿子里怎麽坐得住,左问一句“不能把轿子再抬前面一点吗”,右问一句“我自己下轿去接他又怎样”,焦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奈师烟就是死活不搭理他。
终於提心吊胆等到官轻痕来到轿子前方一步远处,抬轿的轿夫都纷纷朝官轻痕下拜,师烟也伏身下去。
他们教主矜持的点了点头,示意所有人可以起身,目光朝轿内投来。
雅同心压低嗓音,“轻痕你要不要紧?轿门什麽的不用踢了,你做个样子即可,我会看准时机自己下来。”
他心疼啊,近距离都看得到官轻痕双腿在微微颤抖。他挺著圆滚滚的肚子走了这麽长的路,身上又累赘的坠著那麽多乱七八糟的玩意,这大日头下的如何吃得消……
官轻痕也知他是一片好意,但他自幼信奉教规,一套套绝不逾矩,即便身子再沈重,也要一五一十把整套仪式行进下来。
再说,他相信诚心做完所有仪式,他和雅同心便能愈发心心相印,相携白头。
怎能在这麽关键、他这麽重视的终生大事上,委屈了一分一毫呢?
抿著薄唇,官轻痕没有搭理雅同心的好心,他以极其缓慢的动作,一点点抬起右腿,身子亦一点点向後仰去。
雅同心那颗心脏也一点点跟著他提起来,攥著衣角的手心渗汗,只觉得等待对方踢轿门的这一刻绝难享受到甜蜜,反而是如处炼狱的煎熬。
他在内心反复念叨,不要摔倒,千万不要摔倒,後面的几个家夥看紧点轻痕,别让他摔到地上……
官轻痕身边的宫商、徵羽同样提起一颗心,久久落不到肚子里,紧张注视著教主危险至极的举动,一俟出现危机就抢上扑救。
此刻官轻痕就像一个笨重的熊,微微肿胀的脚抬到离地三公分便失了力气,勉力支撑著,颤颤巍巍落在轿门上。他脚尖刚触及轿帘,雅同心就掀开喜帕一个箭步蹿出轿子,刚好把力气消耗殆尽,双脚一软跪坐下去的教主抱在怀里。
接住沈重得好似有两个成年男子分量的官轻痕,雅同心出了一身冷汗,心内大呼好险。
官轻痕软倒在他怀中,喘息方定,却稍稍推离他:“让本座……抱你……”
“抱我?”雅同心傻了眼,“你疯了,你这模样如何抱得动我进喜堂?”
对方固执的:“你松手,本座能站起来。”
“不行,以你现在状况,踢轿门已经够过分,你看看你还走得动吗?”
官轻痕口吻忽然锐利起来:“雅同心,要进我莫谷教做教主夫人,就要按本座说的来!”
雅同心死死抱著他不撒手,也有了些火气:“我不准你乱来!”
师烟紧跟几步劝说:“同心,你就按教主的意思吧,教主是诚心诚意想要缔结这段姻缘,必须如此经历啊。”
“他由著性子,你们也纵容他遵循无聊的古礼,到底是心意重要还是形式重要?”雅同心才懒得管莫谷那些繁冗礼节,他只晓得以子母蛊的特性,官轻痕生产日子就在近期,若这个时候由他强硬乱来,导致动了胎气,那可怎生是好!
雅同心鲜见的强势了一把,英气勃勃的脸庞看起来煞有气震全场的气魄,一时间在场莫谷教众人都有些给他震住了。但下一刻,大家留意到教主夫人英朗俊气的脸庞上却涂抹著女子的胭脂水粉,唇色丹朱红豔,又是气宇轩昂又是略带脂粉气,这截然不同的滑稽对比,陡然把所有人都逗得噗笑出声。
不知谁先扑哧一下,接著就像传染一样,谷口原本由於教主踢轿门而紧张起来的气氛顿时松懈,所有人都看著教主夫人大笑起来。
在这样莫名欢乐起来的气氛中,官轻痕星眸一挑,看著雅同心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模样,忍不住也失笑。
捂著肚子,嘴角勾起优美弧度:“你……你这般模样,分明是该对本座恭顺贴服,绝无二话的小媳妇,竟会那麽强硬的坚持立场……哈……”
雅同心好半天才弄明白他们在笑什麽,俊脸一红,却也无暇为自己古怪的妆容分心。环著官轻痕腰身的手臂又紧了紧:“由得他们去笑,我抱你进喜堂去。”
“哼……”将人推开,官轻痕坚持要下地,“本座自己能走。”
说著便撑腰挺腹,迈著跟来时一样笨拙艰难的脚步,朝谷内回返而去。
好吧──至少他没再坚持要抱著自己去喜堂了。
雅同心只好和他各退一步,紧紧跟到官轻痕脚步,在夹道欢迎的教众震耳欲聋的“恭迎教主!恭迎教主夫人!”声响中走完这段不短的迎亲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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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最困难的一关在谷口就应该结束了,谁晓得到得喜堂,喜堂门口居然还摆著一个大大的火盆,按规矩两夫夫要从火盆上跳过去,衣襟下摆不得沾到火星,寓意“夫妻”和美,无火无星。
雅同心看著那个宽有一丈的火盆,嘴角抽搐──这不是中原某些地区的习俗吗,怎麽莫谷也兴这一套?
他跳是没有问题,大不了连冲刺带跑混过去就是,但是要官轻痕跳?
是说今天到底是成亲,还是给你们莫谷教教主催产?
想要个双喜临门,一边迎娶“教主夫人”,一边迎接教主的第二个孩子诞生吗!
官轻痕的意思很明显,他已经让过了谷口的那段抱“新妇”的环节,这个环节不可不遵。
雅同心神经上那根脆弱的弦快绷得断裂开来,看著官轻痕一提真气,带著那个大得像揣了十几公斤重的西瓜般的大腹,沈重划过空气,“咚”的一声落到地面。
他落到地面,站稳後好半天没有其余动作。雅同心眼神追随著他的背影,看到那人虽然平稳落地,但腰腹显然还是受到了冲击,“呃”,咬著的唇角隐隐泻出了一丝呜咽。
“轻痕!”
雅同心就要冲过去,却给转过身来的人用目光拦住。
教主微微喘著气,指著面前的大火盆。
雅同心翻白眼的心都有了,无奈後退几步,借著冲力跃过,留神不让自己身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