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清洲坐在榻上,眼神冷得吓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冷笑一声,讽刺道:“太子殿下在外风流潇洒,哪儿还记得我们这群低贱的奴才?我若再不去领兵,只怕这整个旧殿的人都要生生饿死了。”
“我…我没有……”傅颜渊一阵心急,面色憋得通红,他努力为自己澄清道:“我被人拐到了砖窑里,我不是故意这么久才回来的!”
“太子殿下下次还是找个好点儿的借口吧,何况,就算您真的去花天酒地了,我们这些人也不敢指责您什么,难道不是么?”
帝清洲说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出门的时候,他撂下一句“指望你有个屁用。”,转身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啊,他已经彻底指望不上了。
他什么用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好。
他无权无势,在前朝人微言轻,甚至于鲜少有人知道还有他这么个窝囊废的太子。
他什么都做不好,累死累活赚回来的钱,只堪堪够旧殿撑一两日,甚至连自己都养活不起。
可是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凡是他能做的,他都做了,可到头来,依旧是一个废物,累赘,在别人眼里,只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空气。
傅颜渊捏着桌上的杯子,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或许是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了,这些日子里,他总是会无意间回想起过去的事。
他想,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别人,他让每一个宫人都能吃饱饭,能穿新衣,甚至冬天的时候还能添两件新棉袄,他在帝清洲去了边境后,能时常给他攒出些衣物,能让他在军中什么都不缺,甚至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可他自己有什么呢?
他只有满身的疾病,至今无人发现,他腿上的伤,整整三年了都没舍得去治,只是一直在用最便宜的土偏方满满的养着。
因为常年缺衣少食,他格外节俭,尽管后来日子没那么难过了,他也从未奢侈过一分一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生怕会惊动别人的目光,他低微,谨慎,卑躬屈膝,可到头来还是落得个最惨的下场。
他想,也许这都是他的命数,怨不得别人,都是他自己不好。
都是因为他,别人才过得那么苦,那么难,他没本事,又懦弱,如果是别人的话,一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一定不会像他这样,一辈子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深秋将过,冬日就要来临了。
傅颜渊拭干了泪水,捂着自己抽痛的心脏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刺骨的寒风一阵又一阵地刮过,宣告着寒冷的冬天即将要占领整个世界,傅颜渊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裳,浑身都在发抖。
他发烧了,但殿里没有药。
先前的太医已经回了太医院,旧殿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也通通被拿走了,如今他孤立无援,就算求帝清洲也没有用。
那天做到最后的时候,他曾跪着向帝清洲讨过药的,可帝清洲却只是轻轻地堵住了他的嘴,便再一次将他拉入了残暴的性爱之中。
没有人会救他的,他快要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晚上的时候,帝清洲又来了,不过这一次不同,帝清洲是直接将傅颜渊拽起,一路拽到养心殿里的,没留在旧殿。
但其实,不过是换个地方接着折磨他罢了,于他而言都一样痛苦,一样让他无比崩溃。
养心殿的书案上堆着高高的奏折,简直就像一座小山丘,帝清洲虽在傅颜渊面前昏庸暴戾,但不代表他真的奢淫无度,此刻,帝清洲席地而坐,只手撑在书案上,他点了点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傅颜渊坐到自己身边来,傅颜渊沉默着,最后几乎是咬着牙挪过去的,安安分分地跪在了他身边。
帝清洲这一次没再折腾他,只是让他坐在一旁静静地陪他批折子。
傅颜渊跪在一旁,本来就疲惫不堪,这下更是困得厉害,可他刚阖了阖眼,瞬间后背就挨了一鞭子,他倒吸了口凉气,转身皱着眉看身后之人,只一眼就让他瞬间像从头到脚都被泼了一盆冷水。
苏隐尘手中拿着长鞭,一双眸子冷漠得可怕,看得傅颜渊浑身一僵。
“娘娘,专心些,莫要耽误了正事。”苏隐尘语调也冷漠,活像是地府里勾人性命的黑白无常,冷漠又不近人情。
傅颜渊疼得指尖都在发颤,苏隐尘的鞭子上有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血肉里,疼得他气都要喘不过来了,他眼眶通红地看着帝清洲,却发现帝清洲一直在专心批着奏折,根本没有任何心思顾及坐在身旁的他。
天越来越冷,风也越来越大,帝清洲身上裹着厚厚的斗篷,苏隐尘也已经换上了初冬的衣物,唯独傅颜渊只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衣。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衣物了,本来他的衣服就少得可怜,偏偏帝清洲还喜欢撕碎他的衣服,弄得他如今只剩下了这么一件,还已经洗得褪了颜色。
整个殿里寂静得可怕,只有傅颜渊不时被打的闷哼声,他粗喘着气,第三次强撑起精神,逼着自己挺起了腰板,可那鞭子抽在身上实在让他疼痛难忍,他只能稍稍蜷着身子,好让自己能喘过来一口气,不至于直接昏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帝清洲批折子的速度不算慢,可那小山一样的奏折堆自然也不是开玩笑的,一个时辰之后,帝清洲大手一挥,让苏隐尘回去休息,而傅颜渊仍旧咬着牙跪在地上,浑身是冷汗,脸色也有几分惨白。
帝清洲没理会他,仍旧自顾自地看着奏折,看到某一本的时候,他忽然手一顿,沉默了许久,随后将折子平摊在桌上,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道:“朕小憩一会儿,记得叫朕醒来。”
傅颜渊捏了捏已经麻得彻底的大腿,乖顺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一个选项,如果不选,就会有人用极其残酷的手段逼着他选择。
寒风中,帝清洲趴在桌上沉沉地睡着了,傅颜渊跪在他旁边,不自觉地手撑着稍稍朝他挪动了一点,他坐在冷风口,实在是冷得受不住了,靠近帝清洲,起码能让他暖和一点。
傅颜渊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哈了一口气暖暖手,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桌上的奏折,他余光扫到几个字,似乎是和他有关,于是他微微倾着身子,靠近了书案。
“陛下,臣潜伏于相府数日,长久未有动静,而今幸不辱使命,终于丞相之妻口中闻得茶图河之事始终。
“先帝被擒之日,丞相曾派府中死士数十人前往茶图河,后经臣与下人所查,共十六人,与茶图河当日放火烧营之人疑为同批,且臣在相府中发现银票若干,私以为此乃死士卖命钱,有字据画押为证,故臣以为火烧边境十三城之事,罪魁祸首并非先帝,真凶乃丞相也,望陛下明察。”
折子上的字清晰之中带着些许潦草,似乎是书写之人匆忙之中所书,傅颜渊看完那道折子之后,心里并未有多大的触动,只是终于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他就清白了。
他不是害死边境十三城的罪人,也从未下旨放弃过边境的每一寸城池,他不是卖国贼,也不是无情无义的畜牲。
他只是一个无能的皇帝,他有抱负,可是他生不逢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颜渊静静地将目光从折子上收了回来,冷不丁地却听见身旁趴着的人道:“看完了吗?”
他身形一僵,瞬间捏紧了拳,已经做好了被帝清洲扔出门外跪着的打算,下一秒,那人从桌上爬起来,一双眼眸冷冽却又清澈,不似平日里,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写满了讥讽。
傅颜渊只觉得自己彻底卸了力气,连动个手指的劲儿都没有了,他不敢直视帝清洲的眼睛,只是卑微地低下了脑袋,愣愣地看着自己发白的衣袍。
帝清洲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良久,他低声道:“你不必再如此了。”话说罢,他将傅颜渊揽进了怀里,神色复杂地摸了摸他的头,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微不可闻的愧疚。
“……从前之事多有误会,你想要什么补偿,朕都依你。”
傅颜渊依旧低着身子不敢乱动,他浑身都在发抖,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先前承受过的一切,都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知道,虽然他们从小就住在一起,但帝清洲其实并不喜欢他,甚至于有时候会厌恶他,尽管面子上两人从来都是相敬如宾,从未点破过,但他在人情世故上从来都没有犯过傻,一直敏感得很。
帝清洲讨厌他并不是没有缘由,他懦弱,无能,什么都不会做,和满心报负的帝清洲比起来,他就像是一个连根都烂透了的野草,不思进取,只会守着眼前的事,求图片刻的安稳,他明白他们之间注定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也明白像他这样的人,这辈子也只配在角落里捡芝麻度日。
帝清洲抱着他,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莫名的悔意,他道:“是朕对不起你……”
傅颜渊闻言,心里依旧没有半点波澜,他已经缓过了神,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末了,却只是轻轻地回了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陛下,夜深了。”
“我知道你恨我。”帝清洲将他抱得紧紧的,还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了他身上,傅颜渊想起身逃离,可他的腿麻得厉害,竟是半分都动不了。
“我不恨你。”傅颜渊口是心非地说着,他仍旧将头埋得很低,方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令他心痛得厉害,他害怕这真的只是镜花水月一场,是他臆想出来的温存,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烧得厉害,已经彻底昏了头,看什么都不真切了,才会想象出来这一切。
毕竟他已是穷途末路,此生再难寻回柳暗花明。
帝清洲将他扶起坐在桌前,傅颜渊整个人都失魂落魄,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衣袖,帝清洲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盏推在了傅颜渊面前。
“朕也是被逼无奈,茶图河一事牵连着不知道多少户人家,朕终究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嗯……”傅颜渊点了点头,捧起了茶杯,却不料手一抖,满满一杯的热茶全都倒在了他的手上,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呆滞又无措。
帝清洲看着他,一阵愧意再次涌上心头,他刚想替傅颜渊去拿烧伤药,还没起身便听见傅颜渊极低的声音传来,语气卑微道:“我从未骗你……”
帝清洲怔在原地,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傅颜渊红着眼眶,就连声音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道:“我真的是被人拐走了,我没骗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帝清洲的思绪像是忽然被拉回了那个寒冷的夜晚。
那时的傅颜渊低垂着眼眸,就像现在一般红着眼,低声问他为何要走。
而他又回答了什么呢?
三年过去了,他已经彻底忘记了。
如今还停留在他脑海里的,大抵只剩下了他们之间永远都还不清的仇恨,还有那日日夜夜的抵死缠绵。
那天夜里,风呼呼作响,吹得人刺骨寒心。
傅颜渊最后是自己走回旧殿里的,他捏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提着手中忽亮忽暗的纸灯笼,扶着宫墙,一步又一步,慢慢地走回了旧殿,就像是在缓缓走进他自己的坟墓。
回去之后,他发了高烧,烧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整日浑浑噩噩的。
这次的高烧差点儿就要了他的命。
太医院里所有的医师都日夜守在了旧殿门前,寸步不离,所有名贵的药材也通通进了旧殿,就连帝清洲身边最有名的御医都整日跪在傅颜渊面前守着,可仍旧没有见到他有半分好转的迹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帝清洲在前朝大发雷霆,连夜查抄了整个丞相府,还将丞相一党的人通通连根拔起。
前朝一时间翻天覆地,彻底变了天,就连后宫里被丞相硬塞进来的几个妃子也没能幸免,通通被帝清洲赐了白绫。
前朝风云变幻,后宫也人心惶惶,人人都惧怕自己的本家会与丞相一党有所勾结,之前和刘娇儿攀过关系的更是天天都坐立难安,生怕自己哪天也会忽然被一条白绫赐死在宫中。
整个皇宫上下鸡飞狗跳,提心吊胆,无人不惊恐于帝清洲的狠戾与干脆利落,下起手来雷厉风行,连一丝情面都不曾顾及,唯独旧殿里整日相安无事,似乎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宁静却又死气沉沉。
傅颜渊躺在旧殿里,每日看着帝清洲身边的人将各种各样的金银珠宝不要命似的往自己殿里搬,除了沉默,也想不出来到底该如何应付。
自从那晚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了。
帝清洲忙着整顿朝廷,通宵达旦,日夜操劳,而傅颜渊重病在深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他们之间很难有什么交集,只是虽然不见面,但他时常能收到帝清洲的书信,信上多是问候之语,亦或者是道歉的话,而他每次收到信之后,都会看着信沉默很久,想提笔回些什么,但却碍于重病,缠绵于榻上,终日不得起身。
他已经寿命将尽了,再多的奇珍异宝也吊不住他哀哀求死的心。
如今的一切都不过是杯水车薪,因为真正的他,早已死在了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的那一天。
约莫过了一个多月,前朝终于尘埃落定,一切都归于平淡,除了旧殿里,傅颜渊依旧病得厉害,整日都恹恹地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头顶上的房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气越发寒冷,已经开始下了雪,金珠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将整个殿里烧得暖烘烘的,她围着毛领子,将一床丝绸被子盖在了傅颜渊身上,傅颜渊看着自己身上的三层厚棉被,微微无奈地笑了笑,他道:“倒也不必如此。”
金珠将傅颜渊裹得严严实实,拉了个小凳子坐在暖炉前,得意地看着他道:“殿下有所不知,奴婢有个表哥哥,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巫医,从前奴婢生病了,表哥哥就告诉奴婢,奴婢这是受了风寒,体内有冷气,只要回到家里,将火烧得热热的,被子盖得暖暖的,身上出了汗,把冷气逼出来,病就一定会好!”
傅颜渊笑着,轻声说道:“刘太医都说过了,我这病治不好的,你表哥哥的方子怕是没用了。”
“哎,殿下可不能说这种话啊!”银珠拿着刺绣从门外进来,高高兴兴地坐在金珠身边,笑着道:“殿下是大好人,以后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金珠也道:“就是,殿下,您是好人,好人就应该长命百岁!”
傅颜渊闻言,眼眶忽然红了,他垂下眸,缓缓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两人道:“你们跟着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哪里算得上好人?”
“殿下,这话可就不对了,奴婢们虽跟着您吃过苦,可如今也是在沾您的光啊。”金珠安慰他道:“奴婢们生来命贱,若不是有您,奴婢们哪儿能穿的上好衣服,住得上大房子呢?再说了,您受的苦一点儿也不比奴婢们少,却还对奴婢们这般照顾,奴婢们可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傅颜渊没有回答,他偷偷擦了擦眼泪,故作轻松道:“你们都记好不记仇,所以才觉得我是好人……罢了,不说这些了。”他撑起身子,深吸了几口气道:“你们两个都别守着我了,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去,到皇后宫里找她们玩去。”
“不要,皇后宫里有什么好玩的,我才不去呢。”银珠一甩袖子,满脸不屑,金珠也道:“银珠不去,那我也不去。”
傅颜渊淡声道:“去吧,你们两个留在这儿太吵了,让我自己安静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那奴婢们去看看后院的腊梅?”金珠听出了傅颜渊语气中的疲惫,她拉起银珠,起身退到了门口,傅颜渊忽然转头看着她道:“记得折一枝,带回来让我瞧瞧。”
“嗯。”金珠点点头,抓着银珠转身匆匆出了门。
打发走了两人,傅颜渊才终于松了口气,他看着自己已经被鲜血浸湿的被子,指尖微微有些发抖。
还好没让她们看见,不然又要唠叨好一阵了。
傅颜渊心想,自己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了,但既然要死,那就死得干脆些,别给别人再添麻烦了。
毕竟他已经够无用了,他实在不希望自己死都死了,还要成为别人的负担。
帝清洲处理完最后一道密折后,终于从繁忙的政事中抽出了身,他起身走到门外,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脑海里忽然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占领。
他想,那个人的心就和这雪花一样,怎么也捂不热,稍微接近一些,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说到底,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对不起那个人,他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他想道歉,只可惜那个人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已经彻底弄丢了那个人,再也拿不回他的心。
苏隐尘打着一把伞,从风雪中风尘仆仆归来,他收了伞,站在廊下抖了抖斗篷上的落雪,帝清洲毫不在意他的失仪,毕竟他从前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如今自己虽成了帝王,但也没忘记从前的情义。
“陛下一个人站在这儿,可是有什么心事?”苏隐尘见帝清洲魂不守舍,心里已经开始了各种猜忌。
帝清洲摇了摇头,依旧看着满天纷飞的雪花,过了许久,他低声问:“他……傅颜渊,怎么样了?”
“陛下要是担心他,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苏隐尘耸了耸肩,难以理解地看着帝清洲:“你从前那么厌恶他,如今又天天想着他,还让我时时刻刻盯着他,我说,他到底哪里与众不同了,值得你天天惦记?”
帝清洲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如尖锐的匕首一般扫过苏隐尘的脸,苏隐尘摇了摇头,撑起自己的伞,叹了口气道:“真担心他你就去看他,总比你站在这儿胡思乱想好得多。”
“用得着你说?”帝清洲从苏隐尘手中夺过伞,迈开步子径直朝旧殿的方向走去。
苏隐尘站在原地抱着臂,冷冷地朝着帝清洲的背影哼了一声。
“死鸭子嘴硬,明明喜欢人家,还不让人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旧殿里,傅颜渊靠在榻上静静地闭目养神,他方才将那几床被子都藏进了柜子里,又搬了几床新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怕金珠发现,他还特地换了新的衣服,将刚才染了血的衣服也一并塞进柜子里,还连上了三道大锁。
这会儿傅颜渊累得气喘吁吁,已经彻底支不住了,眼皮都在打颤,他刚打算躺下歇会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
“谁?”傅颜渊下意识缩紧了身子,抬眸看见帝清洲时,他浑身一抖,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帝清洲将伞立在门外,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走进屋子熟稔地关上了门。
傅颜渊习惯性地往里挪了挪,帝清洲也习惯性地坐在他旁边,两人许久未曾见过面,相顾无言,略有几分尴尬,到头来,还是帝清洲主动打破了沉默。
帝清洲咳嗽了两声,低声问:“你,最近…最近身体还好吗?”
“嗯。”傅颜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回着帝清洲的话。
帝清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安静到就连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
片刻之后,帝清洲轻轻碰了碰傅颜渊的手,傅颜渊一惊,抬眼害怕地看着帝清洲,帝清洲握住了他的手,低垂着眼,声音有几分闷闷的,他小声道:“对不起……”
傅颜渊想挣脱开帝清洲的手,但却诡异地使不上来任何劲儿,他摇摇头,局促不安地回道:“陛下不必如此。”
“傅颜渊,你一定恨死我了,对吗?”帝清洲眼里带着愧疚,忐忑地看着傅颜渊。
傅颜渊抽回了自己的手,眼眶红红的,他深吸了几口气,哽咽着说:“都过去了,没什么恨不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他再怎么恨又有什么用?
“你要是难过生气,打我骂我都行,你想提什么条件我全都答应你。”帝清洲忽然将傅颜渊抱在怀中,他低声道:“对不起……”
傅颜渊轻轻地推开了帝清洲,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声开口道:“你不必向我道歉。
“帝清洲,你放我出宫,我们两清。”
帝清洲闻言,惊愕地抬起头,他问:“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傅颜渊透过窗户,看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天下之大,总会有他的容身之处的。
帝清洲皱着眉头问:“你病的这么厉害,离开宫里,你打算怎么办?”
“不治了。”傅颜渊道:“已经治不好了……”
帝清洲稍有些着急,他沉声地反驳道:“你怎就知道治不好了?”
“我不想治了。”傅颜渊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他说:“你放过我吧…我不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帝清洲心里一时间不是滋味,除了他去边境那三年,他和傅颜渊从未分开过,于他而言,整个傅家,只有傅颜渊是他的亲人,其他的人要么是在利用他,要么是在嘲笑他,从未有一人像傅颜渊一样待他如此真心。
茶图河之事皆是他的错,可当时他腹背受敌,身处绝境之中,如果他不反抗,那么死的人就会是他。
他明白他有愧于傅颜渊,可他又何曾不是被逼无奈,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必须有一个人来填平边境将士们的怒火,傅颜渊便是那个可怜的替罪羊。
他不是无情无义的畜牲,他知道是自己冤枉了傅颜渊,所以如今他才拼了命也想弥补些什么,更何况傅颜渊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可能对他见死不救?
“帝清洲,你放我走吧……”傅颜渊难过地看着帝清洲,那双眼睛里的悲哀与痛苦让帝清洲难受得说不出话。
“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欠,你就当世界上从未有过我这样的一个人,行吗?
“放我走,我只有这一个遗愿了……”
“……”
……
帝清洲忘记了自己最后到底有没有答应傅颜渊,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旧殿里走出来的,他只记得那天的雪好大,一直下到了他的膝盖处,是今年的初雪,也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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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来越苦寒,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到了如今,就连能活过冬天都已经是莫大的气运了。
傅颜渊裹着白色的斗篷,眼神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冰天雪地一样干净纯粹,却又灰蒙蒙地覆着一层怎么也无法消散的浓雾。
他望着面前的药碗,心里有几分抵触,丝丝药气飘上来,熏得他眼睛发酸,他想起身将药倒了去,可面前坐着的帝清洲手中拿着好大一罐药,倒了这一碗,还会有下一碗,只要帝清洲想,这苦涩的药他永远都不可能倒得完。
帝清洲只手撑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傅颜渊,眼神里没有逼迫,也没有厌恶,只有平淡和等待,他耐心地看着傅颜渊,轻声道:“这药对你身体好,喝了吧。”
傅颜渊一声不吭,他深吸了几口气,措不及防闻到了那碗药的味道,差点儿恶心得他吐出来,他红着眼,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不行,太恶心了,我喝不下去。”
帝清洲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抱着那罐药闻了半天,已经被熏得没脾气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温声哄着傅颜渊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你怎么不说下一句呢?”傅颜渊没好气地看着他道:“我说的那些话,你可曾听过一句?”
帝清洲一时间不作声了,他移开了目光,半晌,不咸不淡道:“你的话,我也不是非要全都听。”
傅颜渊本就不怎么舒心,听见他这番话,更是气得手抖,他起身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门,帝清洲见状,匆忙将药罐子扔下追了出去,他一把将傅颜渊拽回怀里,皱了皱眉道:“下这么大的雪,你这是要去哪儿?”
傅颜渊本就没什么力气,被这么用力一拽,他直接踉踉跄跄地跌回了帝清洲怀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帝清洲将他抱回了床榻,又将厚厚的被褥子盖在他身上,生怕他受了一点儿风寒,傅颜渊垂着眸,推开了帝清洲的手,淡淡地开口道:“够了……”
“外面太冷了,等天气暖一些,你再出去吧。”帝清洲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仍旧自顾自地讲被子紧紧给他盖住,他道:“等春天到了,我带你去西湖边看春花。”
“帝清洲,我撑不到那个时候。”傅颜渊不悲不喜地看着帝清洲,他再次将帝清洲的手扔开,掀起被子就要朝门外走去。
帝清洲不厌其烦地又将傅颜渊抱了回来,他再一次将厚厚的被子裹在傅颜渊身上,傅颜渊冷冷地看着他,捏紧了拳,半晌又松开,他咬着唇,一巴掌扇在了帝清洲的脸上,帝清洲只是微微一怔,随即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握着傅颜渊的手喃喃自语。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替你暖一暖。”
“帝清洲,别再装傻了。”
“今年杭州供了许多上好的丝绸,我让人将最好的留给了你,过会儿就要送到你殿里了。”
“帝清洲……”
“我听说,身上带着朱砂手串,能替人挡病挡灾。”帝清洲从自己手腕上褪下来一条血红色的朱砂手串,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傅颜渊的手腕上,傅颜渊白皙如雪的肌肤将一串朱砂手串衬得异常猩红,在灯下微微有些晃眼。
傅颜渊甩开了帝清洲的手,将那串珠子褪了下来,重新放回帝清洲手里,他道:
“帝清洲,你放我离开吧,我只有这一个愿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不喜欢这串珠子?我叫人去替你寻更好的来,保证比这一串好上万倍。”帝清洲将朱砂手串扔在了远处,轻轻地握住了傅颜渊的手:“你生得金贵,凡尘俗物哪儿能入了你的眼。”
“……”
傅颜渊冷冰冰地看着帝清洲,这一次,他没再将帝清洲的手甩开。
他想,人心可真是个多变的东西啊。
明明那人曾经如此厌恶他,百般虐待他,现在却又能卑躬屈膝,舍了命地对他好。
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一张脸,一颗心,没有任何的过人之处,甚至还是个残了一条腿的废物,为何帝清洲就是不肯放他出宫,还他自由?
他不是附属品,更不是宫里的摆件,他只想出宫,去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去过最平常最普通的生活,为何帝清洲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过他呢?
他看着帝清洲那双充满关心的眼睛,明明满怀善意,却让他打心底里感到刺骨。
曾经就是这双眼睛,一点点看着他沉沦在泥潭里,直到彻底窒息,再也掀不起半分波澜,这双眼睛嘲讽他,恐吓他,逼迫他,威胁他,毁了他的尊严,也彻底折散了他的灵魂,他已经成为了行尸走肉,活着不过是在强撑着,用最华丽的皮囊观察人世间最痛苦的折磨。
他想,皇宫终究不是他的归宿,呆在这精致漂亮的囚笼里,他只能感觉到压迫与窒息,只能感受到快要被溺死的绝望,他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埋葬自己的一生,他这一辈子为了很多人活过,可唯独没有为自己活过,这一次,他也想为了自己而活。
“阿渊,留在我身边吧,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帝清洲摩挲着他耳上鲜艳的鸽子血宝石,慢慢地,一点点将他搂在了怀里,他声音里带着几分乞求,也有几分胁迫,他虔诚地说:“就算死,也要死在我怀里,我不会再弄丢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只有你了。
已经疯了。
傅颜渊安静地窝在帝清洲的怀抱中,他感受得到身后宽大胸怀的热气,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属于人的生气,他想,一定是帝清洲疯了。
他们都疯了,都彻底看不清对方的心了。
他想,如果当初他没有遇见帝清洲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会一辈子都成为笼中的鸟儿,到最后,撞断了翅膀,撞得浑身鲜血淋漓,也没能逃出噩梦般的囚笼。
两人僵持到最后,终究还是傅颜渊认命地泄了气,乖乖地窝在了帝清洲的颈窝里。
太累了,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反抗下去了。
身体日益变差,预示着他的寿命也将要走到尽头,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能和帝清洲一直僵持下去了,他真的累了。
帝清洲紧紧的抱着傅颜渊,像是在抱着一块儿珍宝,傅颜渊眼神晦暗,虚抓着帝清洲的衣袍,绝望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人生路漫漫,可是他的人生,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回望过去的几十年,他惊愕地发现,原来自己在任何人的生命中,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就像一片落叶,安安静静地落在别人丰饶的土地上,最后也只能安安静静地化成肥料,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别人的世界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回想起了曾经。
一样是风雪天,一样是寂静的雪夜,不同于现在的是,那时的他们还都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
那时的他穿着单薄的冬衣,冻得浑身发抖,只能靠在柚子树下,哈气来给自己暖暖手,冬天到了,柴火稀缺,他们这种无人问津的小地方,才不会有人管他们的生死,屋子里甚至要比屋外还冷上好几倍。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夜里,帝清洲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满身酒气地向他许诺:终有一天,他会带着他过上更好的日子,到那时候,他们就再也不用挨冻挨饿,缺衣少食,总是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了。
现在,帝清洲的确做到了那个承诺,可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跟着他过上好日子了。
傅颜渊死了。
死在了一个晴朗的冬日。
长年的劳损,肺疾,高烧,再加上伤口的反复发炎,终于,他在众人都高高兴兴出门折梅花的时候撒手人寰了。
帝清洲听到这个消息后,眼眸里闪过一丝悲凉,但转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哄了这么多天,他原以为能留住傅颜渊的,没想到他福薄,终究还是没能撑到过上好日子的那一天。
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把最好的都给了傅颜渊,他已经尽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帝清洲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奏折,忽然浑身发抖,心痛到连笔都握不住。
苏隐尘将一方手帕递给了帝清洲,帝清洲呆滞地接过,一抬头,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眼泪,泪水一颗颗砸在漆黑的墨汁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他那难以察觉爱慕,融在了无尽的愧疚之中,再也没人能够发觉。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
或许是因为他也曾期待过和傅颜渊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又或许是他舍不得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彻底离开了他。
总之,莫名的悲怆忽然席卷了他的世界,到最后留给他的,只有说不清的后悔与遗憾。
他们之间还有太多的纠缠没有理清,还有太多的债没有还完,但傅颜渊却再也不想和他有所牵连了,早早的就从他的生命里彻彻底底地抽出了身。
收拾遗物的时候,帝清洲在傅颜渊上了三道锁的柜子里,发现了三床带血的被子,还有一件带血的衣服。
想来傅颜渊的身体早就已经坏透了,也不知道是如何还能硬生生撑那么久的。
帝清洲看着那摊黑色的血迹,心里忽然一阵酸楚。
傅颜渊的遗物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和一沓信,那一沓信都是帝清洲写给傅颜渊的,帝清洲想着这些信或许能够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曾想,到最后,他连一封回信都未曾收到过。
三天之后,傅颜渊以先帝的身份风光下葬,陪葬品堆满了整个旧殿,送葬的队伍也整整有十余里长,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活着的时候,整日对他百般折磨,虐待羞辱,等人死了之后,才感觉到了后悔,又开始做这些没有用的事情来试图让自己安心。
人生已经是穷途末路,再难寻回柳暗花明。
帝清洲上完香之后,跪在傅颜渊的墓碑前,心痛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世界上最后的亲人终于也死在了他的手中,一切的回忆与过往通通都消逝在了片片飞舞的白色纸钱里。
从此以后,天长地久,陪伴他的只剩下满天飞舞的白雪,和永远都无法释怀的思念。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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