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把世界地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英伦三岛遥远无比,一种类似失落的虚脱感传遍全身一直渗透至脚掌小拇指。
“真羡慕你们可以这里那里地到处跑,哪像我们,成天呆在办公室里,‘你好,天美广告公司’地接着电话。”总台小姐估计早别人20年到更年期,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当心别让刘总看到你。”
“放心,我会尽到逃犯的职责的。”
“逃犯?”总台听不明白。
“她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
“不清楚。”总台用看到逃犯的语调回答。
“可以去她办公室坐坐?”大可问。
“当心刘总看到。”总台还是那句话。
“放心,我没杀人,是冤枉的。”
“所以,你要跑路?”总台似乎猜到些什么。
“别告诉别人。”
总台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点点头:“去看看就出来,我会保密的。我相信你。”
“谢谢。”
江薇的办公室窗明几净,阳光从45度角斜斜的洒进来,像她的外表一样,永远的光鲜,明亮。他在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想象她是如何在这里办公,如何在这里打电话。桌上整齐的摆着笔筒,玻璃纸镇,回形针盒及备忘台历。台历上有她清秀的笔迹,除了记载工作行程外,还有许多病例记录,食品清单及杂物清单,每日必记。无非肉,蛋,香菇,排骨,马蹄莲,花瓶,唱片等琐碎事务。他很清楚,这些都是为他准备的。
闭上眼睛,他甚至可以想象她在大学教室记笔记时里的样子。江薇永远的认真,不论是工作学习或是生活。有她在的地方永远都是有条不紊,一丝不苟。桌上还有张照片,镶在镜框里,她在阳光中笑,身后是香港中环的办公楼群和逶迤的太平山。他记得,这照片是自己替她照的。
空气中似乎还存留着她的香水味。她连气味都是认真的。
有首歌的名字叫《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连江薇也走了,远在雾气蒙蒙的北方海岛上,不知归期。
他端详着照片许久,把它从镜框里取出来,放入上衣口袋,动机不详。
过了会儿,总台小姐又神秘的推门进来,递给他一个信封,说:“江小姐交代我寄给你的,既然你来了就交给你。你们在恋爱?”从她的眼神里,大可觉得她傻气得非常可爱。
“没有,是我托她买的机票。”
“别骗我。”总台发现新大陆般的得意。
“她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实习要半年吧。”
“半年?!”
“嗯,但她似乎说元旦会回厦门过,给我信时是这么说的。”
“确定?”
“不确定,她好像在自言自语。”
“谢谢。”
“刘总快下来了,你是不是?”
“马上走。”
信封里有一张活期存折,上面的数目是一万元,还有一张纸条,写了个电话号码,并用括号注明:(买主),还有一个六位数号码,想来是存折密码,用的是大可的出生年月日。
她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想来走时定是无牵无挂了。大可这样想着,缓缓的走下楼去。
第十八章 尤利西斯
'神游西藏 '
他乘中午的火车软卧前往重庆再转道成都,踏上西去的旅程,目的地是西藏。
他睡在靠窗的下铺,没跟车厢里的任何人说话,只是默默的望着窗外纷纷后退的风景发呆。之所以选择火车因为这样才像生命之旅,找一片净土,让自己彻底流放一次。但他没有意识到,他是带着充足的旅费在流浪,他也许永远也无法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浪人,只能在物质与非物质的边缘之地不安的徘徊。
列车时而穿山时而过河,景致在不断的变化,但他的心却没有变,延续着没有红色的灰白。但总有一张阳光下的笑脸,会不假思索的浮现眼前。1999年元旦她会回来。
他开始弹曼陀铃,对这种乐器还不太适应,只能慢慢的用拨片推演,旁边无聊的人开始七问八问,“这是琵琶吗?”“好像又不是。”“绝对不是吉他。”“来首尹相杰的妹妹坐船头怎么样?还有《打靶归来》,《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你弹,我们大家一起唱。”车厢里的人大概把他当成卡拉OK机了。他没搭腔,自顾自的弹,心里很像抡起琴把他们全揍趴下。
“喂,怎么不理人呢?跟你说话听见没?”
还是没抬头,依然在弹保罗的《昨天》。
那人过来碰他,“喂,跟你说话呢。”
他放下琴,缓缓的装上烟丝,一言不发的盯着手中的烟斗,慢慢的把玩。那人在一旁盯着他,推测他的小指为何而失去,心里估量着他的斤两,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10秒之后有人见势不妙,赶忙劝开:“算了,也许是个哑巴,算了。”
“哑巴怎么了?就是哑巴,我叫他他也得答应!”
“哑巴能听见你说话吗?”
“算了,算了。”
“什么了不起的,拿把破琴在这儿显,谁希罕。”
“咱们打牌,别理他。”
那人不甘心的瞄他一眼,见大可根本就没抬头,觉着没意思,又低低的骂了一句,开始张罗着没完没了的牌局。
大可吸了口烟,低下头继续把《昨天》弹完。实在没有心情跟什么人交谈,根本就不想说话,此刻不想与任何人发生任何实际意义的联系,看见周围有人就觉着讨厌,甚至对自己都厌烦透顶。可这帮爱唱尹相杰歌曲的人怎么可能理解。
那帮人渐渐看出他有心事,也没再找碴。
他总是望着窗外发呆,耳朵里塞着耳机,沉浸在平克。弗洛伊德和鲍勃。迪伦的世界里。偶尔也抽抽烟斗,回想着岳言和神秘人的死,只觉得自己和这列火车一样,如同一条孤魂,正朝着一个不知名的终点,无可奈何的行进着。
夜里醒来,发现有一道暖黄的光从车窗外照进来,照着他的被角,照得床边如凡高的小屋一般泛着鲜艳的暖黄色。火车正在一座很小的站台停靠。天气冷得够呛,可站台的灯光却有古龙笔下“一灯如豆”的温暖。他突然有些想家,想自己的那间小屋。那里曾经有过一样温暖的灯光,空气里也曾飘散过大骨汤的香味。然后,他想到英国,想到江薇的笑脸,以及那熟悉的香水气味。列车开始缓缓移动,渐渐的把小站抛在荒郊的夜色中,他探头望去,似乎看到站台的小屋里有江薇的身影。他怅怅的叹了口气,背靠着墙,点着了寒夜的第一口烟。
两天后他到达了重庆,住了一夜后乘大巴到了成都。他在成都呆了两天,购置了二手的帐篷和睡袋。逛了几个景点又到西岭雪山滑了次雪,然后乘上前往拉萨的飞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能承受高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