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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2 / 2)

“没想过。”

“父亲也在这里?”

“早就离婚了。”

“不好意思。”大舅用热毛巾擦脸,在座诸位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与“不好意思”相配套的神情,似乎与大可母亲是多年熟识的老友,为她的不幸感到惋惜。

“据说离婚后他们反倒活得挺快乐。”大可喝了口橙汁,“是好事儿。”

此后只有江薇劝他多吃点菜时他说了声谢谢,直到终席未发一言,其间找机会上了三趟厕所抽了六支烟吃了两支虾两碗汤看了78次手表,收了一大叠名片找空当丢入垃圾筒里。8点半饭局结束。

饭后江薇去舅舅位于半山的住宅话家常,大可推说旅途劳累,一个人先走了。江薇没有挽留,求之不得。

'第二次神秘电话'

跻身在陌生的城市人流中,铜锣湾的喧嚣令他倍觉孤单,买了几片国内买不到的吉姆·莫里逊及平克·弗洛伊德的CD、一打啤酒和几包烟,慢慢地踱回酒店。香港电视节目的智商并不比大陆的高出多少,也许全世界都是如此。冗长低能的电视连续剧,哗众取宠的综艺节目,顶顶无聊的电视征婚,吸引了成万上亿的人对着个平板玻璃喜怒哀乐痛哭流涕,这就是人类有史以来技术更新最快的呆头呆脑的20世纪的最好写照。

坐在房间地上,手握着遥控器对着电视乱按一气,傻里傻气的屏幕便随着按键节奏的快慢毫无个性地变幻着画面,这就是许多人每天回家必干的一件事。一般都要按一至三百次不等,最后按下红色电源键,屏幕啪地一声转为黑暗,电视算是看完了。其时并非非看不可,只是一见到遥控器类型的玩意儿,不按一下心里就过意不去。有时他会举着它对着白墙、地板大按一通,屏幕居然也跟着愣头愣脑地变幻着,着实过瘾。

关了电视,开了罐啤酒,倚着窗台凭眺香港夜色,繁华无比。

铃铃铃。

房间里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急促得像催命无常。他静静地看着电话,心中默数响铃的次数,1,2,3,……似乎无止无休,到第12声时,他投降了。

“喂,Who?”来港之后开始狂飚英文,据说在这里是必须会的语言。

“想起钥匙落哪儿了?”声音低沉浑厚,竟然又是神秘人。

“没有。”

“务必找到钥匙,时间不多了。”

“喂,什么意思?”

神秘人没等他说完就断线了。冷气正丝丝缕缕地从排气口中逸出,室温比外界低8℃到10℃,他清楚地看见鸡皮疙瘩正如小细沙粒从手臂皮肤上隆出。

神秘人一定很了解自己,清楚他的一切行踪。国安局、FBI也有可能。

他是谁?找钥匙干吗?时间无多意味着什么?

钥匙?钥匙的唯一作用便是开门。而门有阻隔原本连贯、流通的空间的功能。他喝着啤酒,来回在屋内走动,其间小了两次便,刮了次胡子做了2分钟倒立和三十下掌上撑,得出以下结论:

一、自己在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弄丢了一把钥匙。形状不详。

二、该钥匙的丢失并未对自己的生活造成任何不便,显然不是开家门、抽屉或办公室门的,故而丝毫未有觉察。

三、该钥匙对神秘人而言却极为重要。至少对他造成一定的不便。

四、丢失了钥匙,使某扇不知位于何处的门永远地关上,阻断了空间的流通,致使某人无法自由进去。此人与神秘人关系密切,说不定为同一个人也不一定。

理出以上头绪,他又呷了口啤酒,思路却在“时间无多”这句话上断线了。时间无多指的是什么限定?他茫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叮咚。

门铃响了。他本能地冲向房门用力打开,也许神秘人不期而至深夜造访。

来人一点也不神秘却熟悉无比,是江薇,她唉声叹气地走了进来,脱去细跟凉鞋,一屁股在床上坐下。

“怎么神色慌张的?”江薇问。

“最近被通缉,所以小心点好。以后敲门要对暗号。”

“一长两短行吗?”

“没问题。以为晚上不回来了,怎么,又特想我?”

江薇瞄他。

“德性。”他替江薇说。

“拉家常拉得我犯困,鞋又别扭,找个理由就开溜了。”

“人本来就高,再加上高跟鞋,跟踩高跷似的,移动电线杆子。”

“不能说点别的形容?亭亭玉立什么的?”江薇觑他。

“很难与你产生联想。”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嘴里能吐出象牙?”

“想出去坐坐,一起?”

“没问题,唯一的条件是你把这身换了。”

江薇似乎对香港很熟。换了件ESPRIT的T恤,蓝牛仔裤,带大可来到天美公司总部附近的糖厂街一带的一个爵士酒吧。

这间名为J吧的Pub,估计是取英文单词Jazz的首写为名。装饰极具品味,墙上挂着许多珍贵的已难寻觅的电影海报,原木桌椅和飘荡着美国东海岸迷人的爵士乐,仿佛带人重温四十年代的旧时光。

“你挺害羞。”坐下来后,江薇要杯马丁尼道。

“对,一见你就脸红。”

“不擅长跟陌生人交谈,对吧?”

“从小自闭,有只猫看我都会不好意思,绕道十里,更别提人了。”

“防卫性格是因为家庭?”

“说白了想知道我爹妈为什么离婚的?”

江薇笑:“你可以不说,但我想听。”

“不太想说,不值一提的。”

“给妈妈打了电话?”

“对他们没感觉,什么爸爸妈妈这个那个的,可有可无。全都讨厌透顶。”

“但你得靠他们把你生下来。”

“仅此而已。说不定他们在哪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激情难捺性欲勃发大干了一场,避孕套破了或根本没戴或忘了戴,女方正值排卵期男方又体内射精不小心就把我怀上了。一时间紧张得不行又道貌岸然说是为了人道不许堕胎,于是莫名其妙有了我莫名其妙一夜之间成爸爸妈妈,成了人性中最伟大的角色的化身,多高尚,其时还不是傻姑娘笨小伙,毛毛糙糙地登记领结婚证照张大头相,估计他们当时连自己都迷迷糊糊。”

“没听人这么说自己父母的。”

“只是主流社会用些冠冕堂皇的词加以掩饰罢了,无非谎言,性欲是爱情的升华什么的,屁。”大可灌了一大口啤酒,可能口渴。

“那爱情是什么?”

“占有欲。一对傻子吸了迷幻剂后晕晕乎乎。你属于我,男傻子说。你也属于我,女傻帽说。于是双方相信了,把自由交托给了对方。直到有一天,迷幻剂的药力过了,突然发现自己迷失了,找不到了,于是找对方把自由要回来,于是吵得不可开交,唯一的办法——离婚。签了协议,突然又感触起来,自由虽然找回来了,笼子又变得有些可爱了恋恋不舍了,于是大哭或大醉一场,很为自己感动。这就是我为恋爱下的定义。”

江薇托腮望着杯里的酒,燃起支烟,许久后道:“虽不同意你的看法,但也不完全否定,反正在这个议题上我可不想跟你争什么。”

“几千年的所谓的文明,进化,其实一直在干同一件事情:折腾。”

“那人是什么?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什么狗屁意义,没意义。活着,发呆,爱干吗干吗——这就是意义。”

“怪人。”

“以前替巴黎圣母院敲钟来着,后来下岗了。”

“对了,”江薇似乎想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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