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多管齐下的风格,既然在狐狸原布了兵营,又派了人来送礼,肯定在萼儿的身边也布置了人。我要你的信物,用一用你的人。”
“你要救老八?”这一刻,破晓突然冷静了下来,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他要救老八。可老八是什么人,他有一颗谁也无法比拟的七窍玲珑心,论谋略,论心计,有时连阿九都不是他的对手。去救他,是帮忙还是添乱?
“销鼎前些日子有传回来一个消息,”破晓尽量平复了自己的心境,缓缓说着,“你也应该知道玉国中立了十几年,财力渐大,也有了争雄之心。玉国太子是个贪色之人,三年前城头一见老八,便念念不忘。销鼎见平城的副将与玉国使者来往,打探得知是要将老八诈死,然后送给玉国太子,换来玉国财力支持。”
“我记得萼儿身边,都是大将军的人吧?”阿九的脸色蓦然阴沉,恻恻地看着破晓。
破晓点点头。
“就凭他们,也配和萼儿斗!”阿九冷笑起来,眼神一凛,破晓忽觉寒气袭来,脑中一片空白,莫名的恐惧升起。那女人见他怔仲,才知自己失了态,忙收敛气势,深深吸了口气,“大哥,似乎在找死。”
“凌儿……”破晓想阻止,却见阿九快步出了院子,也不听他说话。
阿九在门口一顿,吩咐道:“给我好好看着他,不许跨出一步。”然后她连信物也不拿,转头离去。
七月初八,那是阿九的生辰,上阳宫内热闹非凡。破晓抬头,见院子内方方正正的苍穹,天边一角,欢声喧嚣,赤色漫天。想必大将军等不及了,恰巧逢了阿九生辰,便把婚事办了。
院子内,清清冷冷,凄凄惨惨戚戚。
突然,院子门一开,进来的是老十。
这老十本是王族的人,世家出身,五年前破晓劝降,两人一见如故,老十便带着自己的兵便投奔了崎氏。
“三将军,我带你出去。”老十见到老三,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激动地跳起脚来。
用阿九的话来说,老十是他见过最有帝王之相的人,但这人在老三面前,便是一副怂样。老十来了崎氏,不喜欢打仗,不喜欢冲在前线,喜欢权衡崎氏世家之间的关系,喜欢辗转在前线与后方的调遣,最喜欢跟在老三后头。
看到老十出现,破晓反而皱起眉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十傻笑,“我把我的十个营全开来了,都在青城外候着。这城里,我要让它连只虫子也飞不出去。”
是了,大哥也不是全然放心阿九的。军中谁都知道,阿九和老十八字不合,能吵嘴绝不好好说理,能打架绝不花时间吵嘴。把老十的军队调来,明摆着牵制阿九。而能把超然世外的老十召来,定也是用他相要挟。老十,最是听他的话。
“三将军你说,我是帮大将军还是帮那个疯女人?”老十乐不可支,幸灾乐祸。
“当然是阿九。”破晓脱口而出。
“我可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帮那个女疯子的。”老十说完,相携破晓而去。
不过是在老三面前,老十才一副超脱世事的姿态,其实老十心里明白得很,那个女人很危险,这次帮她,无异于养虎为患。若是让她和大将军斗个天翻地覆,而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才是最好的。可是自己,怎愿拂逆了老三的意思?
这上阳宫中,果然是火光冲天。
破晓在勤政殿外见到了阿九。
那女人站在夜色中,身着嫁衣,光华耀眼。她对着火色笑,笑得天真烂漫,回头见破晓而来,道:“老三,把信物给我。”
“你要它何用?”破晓看得痴了,本想问大哥的情况,却对那疯女人的想法更感兴趣。
“平城那边,离老翁山近,萼儿喜欢吃老翁山上的青瓜,就想借你的人,去采买一些给他。”阿九笑。
“就这样?”破晓觉得不可思议,这人的思绪果然不可捉摸。
“前几日听到你的消息,想必他也忙不过来。”阿九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不过,平城现已拿下,他现在也该有心情吃青瓜了。”
“平城拿下了?”破晓一惊,前有强敌,后有内贼的情况下,素有王族最强壁垒的平城居然被拿下了,“大将军呢?”
“大哥?”阿九收敛了笑容,幽幽地望着勤政殿的方向,缓缓地踏着奇异的步伐,在原地绕圈,“大哥啊大哥,大哥伤重,已经不在了。”
兔死狐悲。
“火硝营反叛,大哥中箭,换你的人进城,都是你的计策吧?”破晓说着,忽然心中一怔,不安起来,“小六呢?”
阿九蓦地停下了脚步,一指勤政殿内。
破晓拼尽全力跑入勤政殿内,可还是来晚了一步,那宫殿之内,已是血色泛滥。宫婢侍卫,陈尸满地。大将军的八个儿子正哭着抱成一团,小六拿着明晃晃的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大将军的女儿全都嫁了出去,只有八个儿子,大的才弱冠,小的不满周岁。从未上过战场历练,看见真枪实剑,竟吓得不敢动弹。
“快哭,快哭,你们老子死了,还不快哭!”小六的眼神嗜血,看着这一群待宰的羔羊,兴奋却又无趣。
“希仇,不得无礼!”破晓喊道。
小六回头看他,“三哥,如果在战场上,敌将的子孙,是不是需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那不是敌将的孩子,而是大哥的!”
小六垂下头,闷闷不乐,“三哥,大将军让我呆在青城里,陪着他的孩子玩,好闷呐。”他一步一步地踱至破晓面前,幽幽地说着,“当年我爹要杀大将军,是我给大将军开的门,最后我爹惨死,所有亲人都被诛杀,你说,我这么做,是对还是错?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堵着一块大石头,堵得我透不过气。你说,我到底该不该报仇?”
“希仇……”破晓正想说什么,突然想起小六的名字,那是阿九改的名字,心下一颤,“小六,你活下来了,不该为死去的人而郁结难舒。你看看你的面前,没有你的仇人。”
小六歪着头,露出天真的模样,“可是姐姐说,权力争斗,本就是如此残酷的。我该恨的,是这个战乱的世道,是这个草菅人命的天地神权,是那些争名夺利无所不用其极的权贵,是那些利欲熏心蝇营狗苟的结党之人。”
“是,你不觉得你现在所要杀的,都不是你所说的仇人么?”破晓紧紧看着小六,一边说着,一边不断打手势,让殿内的几个活人赶紧离开。
“可是这些人活着,后患无穷。”
小六的话音刚落,殿外马声嘶鸣,金甲铮响,将勤政殿团团包围。
精兵简装,利器背负,那是阿九的神机营。
灰黄藤甲,精神奕奕,那是老十的震雷营。
面涂黑彩,手执双刀,那是小六的虎啸营。
那些宫中的旧人、姬妾、老臣、侍卫,统统被赶往军队中央。阿九一声令下,弓弩队一字排开,箭尖相指。
凄凉的哭声震耳欲聋。
阿九和老十提刀策马,来到破晓面前。
“老三,大将军已死,多少人觊觎此位。而在这崎氏之中,只有你有资格有威望堪当重任。”阿九说话,字字有力。
破晓震惊,当下沉思,不轻易开口。
老十冷笑,“我这儿有十个营,怎么着也轮到我来说。”
阿九被人扰了兴致,口气不善,“我的神机营虽然只来了一千精锐,但要对付你的兵,绰绰有余。”
老十一下就被她挑起怒火,万分不服气,“要不我们先打一场试试?”他本是隐忍之人,却受不得这女人的挑衅。
一山不容二虎。
阿九仰天大笑,笑够了,才回他:“五日后,我与你在青城点将台上好好厮杀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