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任子建也上楼来,他接着说:“在中国,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孩就会想到跟她结婚,通常,一个女孩也会认为,若是一个男人愿意跟她结婚,就是最大的诚意和承诺,也是对于女性最大的尊重。”
茱笛洛倚着阳台的墙望着外面,仿佛正若有所思,他思考是好的,表明在认真对待我们的话,胜过不经大脑脱口答应。许久,他回过头来说:“是的,我很喜欢她,我们也有性关系,但是是否喜欢到了只喜欢她,一生喜欢她,一生只喜欢她的地步我还没有把握,而且喜欢是喜欢,能不能和谐地生活在一起我也没有把握,这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
我和任子建对望了一眼,我不知说什么,任子建先开口:“时间对于任何人,尤其是一个女孩是非常宝贵的,你需要多久才能有把握呢?”
茱笛洛茫茫然站在那里,很难回答。正在僵持之际,二宝已回来,已上来。
她替茱笛洛做了回答:“无论多久,我都等他。茱笛洛,无论你考虑多久,我都等你,甚至可以等你一辈子,时间就是生命,我给了你时间,我给了你我的时间,等于给了你我的生命,我只希望你记得这一点。”
想不到在这个问题上,二宝竟是这样地决绝和强硬,我心底有些震撼,为着我此刻对她的不了解。也为着我对她的了解竟是这样少。
就这样,在北京的那些天里,茱笛洛一直住在我家二楼,我和二宝住一楼,夜里他和二宝从来没有住在一起。而白天,他们则玩遍了整个盛京。茱笛洛声称喜欢故宫,而故宫在我的印象中便是一道又一道的宫门、大墙,一阶又一阶的汉白玉台阶,一堆又一堆的外国人,还有一棵据说有600岁的树。
恋爱中的人真是看什么、做什么都是快乐的。
期间更声言看了我最爱的王菲的演出,不知真假。那天我加班。于是我拼命地跟任子建抱怨,抱怨加班,抱怨错过王菲,他被我烦了一晚上,承诺说将来一定补给我,陪我看一次她的演唱会。
将来,却是多么空泛的词。
果然,我终没有看见王菲,她在N年N月后,进入新的恋爱,再婚生子,几乎半退休。当然这是后话了,不提也罢。
他们就这样一直玩了两个星期,两个星期到了,茱笛洛也该回国了,我不知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约定,从二宝的脸上我看不出什么答案,我也不想不愿深问,不是交情不够深,而是怕伤她的心,我只能暗暗祈祷,这一别不是永别。
年一天一天近了,二宝回了墁城,我还在犹豫是否回家过年。并且我想到另一件事,中国人有赶在节日结婚的传统,尤其过年。以詹天爸爸的性格,大概詹天的婚礼也就在年前年后这几天,或是干脆三十那天也说不定。我真的不想回去,不想回墁城那个丢脸的城市。
但是另一方面,我又真的想家,一晃也半年了,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久过,妈妈在电话里也哭了两次了。我把我的心事都跟任子建说了,不知不觉中,我已把他当作我真正的朋友,习惯地什么都跟他说。他一般不爱给人意见,但这次,他决定性地口吻说,“回去,没必要为了他们而影响什么,他们不结婚你要回去,他们结婚你更要回去。我反正一个人,在哪过年都是一样,你欢迎的话我去墁城过,万一有他们的婚礼,我陪你去参加,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这样简单的道理不用我说了,不然同学中间,朋友之间,你不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坚定了:“对,回去。”
回家前,工作收了尾,不等我准备,任子建已订好了机票,他说机票打折不贵,他到了墁城到了我的地盘还要承蒙我照顾,机票就让他先贿赂我了。他是我的上司,工资是我的几倍,想想我也就不必跟他客气了。
半年来我得到表姐这么大的照顾,我想她去我家过年,但表姐的麻烦显然还没有结束。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传来时吓我一跳,原来无论什么样的强人都有精力不济的时候。正是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微笑背后若只剩心碎,做人何必撑得那么狼狈。表姐要我向姨妈姨父代好,她显得很累,也不愿说话,我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嘴巴甜甜的几句就挂了。
想着我就要回家了,就要杀回墁城了,我还是充满了成就感。毕竟我在北京混得还算人模狗样。而我又将见着许多革命战友了,比如一姐,二宝,小三,小四,过年了都该回来了吧。中国人对年的传统观念:回家,千年强烈如初。
当然我也要见我不愿意见的人,比如小六。至于詹天,我只能实话实说,我想他,想得快死了,无论如何,我得看他一眼。真没志气,我也鄙视自己,但有什么办法,没就没吧。我只能忠于我自己的心,不是吗?
飞机落在苍北机场的一刻,我心想,哈哈,我乔竹又回来了。我没有把任子建带回家,我可不想我妈他们大惊小怪的,然后被冠以“带男朋友回家过年”的帽子,再之后七大姑八大姨都来看展览品一样来参观一番,哈哈,到时我和任子建就都傻眼了。我们都是聪明人,当然不会干这等傻事喽,我没费什么唇舌,任子建下飞机就理解地找了家四星酒店住,一夜几百人民币,他也住不了多久,在他能力范围内。其实他压根也没打算去我家,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而我记下了他酒店房间的电话和地址后,就直奔我亲爱的家了。
我妈看见我差点没哭出来,好饭好菜已经预备了一桌,爸爸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也有点激动,一会张罗吃一会张罗喝的。看着他们忙出忙进,我忽然觉得对于父母来说,儿女的远走高飞真是非常地残忍。
因为年轻,我们只知道离别有多痛,却不懂得离别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对于我们总还有时间再聚,但是对于父母是不同的,我已是他们一生最后的期盼。
也许是我真的长大了,我从来没有这样为父母感到窝心过。我也骤然有了归属感,无论友情或是爱情,对,那是我们所追求的,但是往往,我们都忽略了我们已经有的——那便是亲情。当我们失去一切,当我们被所有人所背弃,被整个世界所抛弃,总有一个地方会接纳我们,那便是家和父母。
父母永远张着洁白的翅膀守护着我们,保护着我们,是我们一生的守望天使。
但是我们都是这样地年轻啊,我们往往认为朋友、爱人比父母还重要,当我们被前两者所伤,我们就去找后者发泄。想着想着我忽然哭了,当然,不能被爸妈看见,不然他们又要以为我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了,便匆匆地躲进了卧室。
泪还没有擦干,就接到了小三的电话。
“天啊,亲爱的,你回来了。”
“是啊,我从可爱的北京杀回可爱的墁城了。你可爱的西藏如何啊?”
“我说不好,人家去了都说得到心灵的洗礼,但我只知道我皮肤晒黑了,咳。”
“那你的登山帅哥呢?”
“各归各位了呗。”
“切,我还以为能有什么艳遇呢,就这么撂下了。”
“哈哈,算命的说我今年命中无桃花。不开玩笑了,小竹,你心情恢复了吗?”小三小心翼翼问。
我知道他问的是詹天事件,这件事在熟人圈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小三虽然有不问世事、不八卦的气质,可是实在被传得太火,她也不可能不知道。那么我该怎么回答呢,说没有恢复,心境已大不相同,当初失去詹天我更多是觉得丢人、不服气,面子问题等等,若是说这些,我想我已完全过去了。但如果说恢复,我是那么想念詹天,想见他。分手竟让我更明白了我是爱他,而不止喜欢,多么滑稽。
最后我说,“我想我已经重新做人了。”老妈的饭已做好,我让小三找找小四,我们有空聚一聚便挂了。
家里的饭永远有特别的味道,那天我吃得特别多,几乎吃得再吃不下去,才放下筷子。我这个吃法妈妈一方面十分高兴,我这么捧场,一方面则很心疼,以为我在外面这半年伙食不好。我想以后再解释,那天就是大吃大喝,之后帮妈妈拖拖地,她刷碗,不让我插手我也在厨房站着,陪她闲话家常,我就是想好好享受在家的感觉。
我知道这种时光能把握住一分就多一分,以后,谁知道会怎么样呢,还是那句话,生活变得太快,世界走得太急,我们总是一路小跑,途中就把什么都丢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第二天约了二宝在康熙街见面,那是个有趣得不得了的地方,有点像老北京的天桥,各色杂耍艺人,外国人、黑人也有,你方唱罢我登场,整天都热热闹闹的。只不过那里是一环套一环的几条街,修得更复古,清代风格建筑居多。当然,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儿涵概了各国水货,经典名牌也好,奇装异服也罢,古董行、饰品、宠物店及画行在一个区域,各类餐馆则自成一体,占据一条街。总之吃喝玩乐,百科大全,总能淘出宝贝。
寒冷的冬天,出门保暖工作一定要做好,我已越来越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爱自己。我穿了一件亮色调的粗线毛衫,一条花呢马及膝裙,外面配上一身曲线优美,轻而保暖的大衣,再来一双帅气有质感的小皮靴,这些都是我回来前在北京买好的,这样的职业装我已有不少,上班半年,我已知道怎样典雅而非隆重地走进Office,走进任何人们重视的场合。对着镜子照了照准备下楼,妈妈忽然在身后说,“真的不同了,再也不是小女孩了。”我笑笑,就开开心心去见二宝了。
想不到一见二宝,穿再多也没有用,我的心立刻就凉了,我们一前一后回墁城,分手还不到一个月,一个月而已,她怎么就憔悴成这个样子,看着她,我觉得我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