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哭了一会儿说,‘我正在火车上,早上九点你来北京站接我。‘我深感发生了什么大事,坚定地说:‘好。‘
从0点到9点,那九个小时是难熬的,我无比地心慌,无比地焦虑。回到家里,我在客厅坐到天亮,任子建也陪我坐到天亮,我已了解他是怎样的人,他不会说什么,放心吧,没事的之类的话,他只是默默地给我烧了糖水喝。后半夜屋里也很冷,他又拿了毯子、灌了个热水袋给我抱着。
早上他做好早餐,叫我吃了再去接朋友。之后又送我到北京站。但是他没有陪我一起接二宝。他说:‘你朋友是女孩子,可能有什么事找你,我出现不太方便,有事需要你再找我。‘我们在车站外分手,一夜之间,生活似乎已起波澜。
第四章:欲望号街车
一见面,二宝脸色就不好,她显得很沉默,像受了惊的小动物。我们一起在车站外随便吃了面。我说我们回我住的地方吧。
进门后,她终于开始说她前一晚的事。
六七点,她一个人去凤凰城地下吃烧烤,本来约了个中学同学,可被放了鸽子,但是二宝依旧心情不错。吃完八点多,想了想回家有点早,于是又进了一家冰淇淋店,是我们以前常去的“玻璃房子”。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前面有个人掉了东西就喊了一声,是个外国人。他的手机掉了。
她笑了笑转身走,那个人忽然上前拦住她,说怎么也要谢谢她,请她喝杯东西。二宝想想也没什么,也好,就答应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说到这里,我已经有些不好的感觉。
“后来我们去了‘二丁目’(酒吧街)的一家酒吧,喝了点可乐,他只会几句中文,我们就用英文聊天,他是荷兰人,来中国看同事。然后……”二宝说着停下来,理了理头发,又裹了裹衣服,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然后怎么了?”我轻轻问,觉得她已是惊弓之鸟。
“然后我们离开二丁目,他在墁城这几天,他朋友借了他一辆平治轿车,他说送我回家。上了车之后,之后…小竹,你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二宝忽然说起没头没脑的话。
我忙说,“是,当然。”
二宝接着说,“他把车开向我家的方向,你知道,在回我家那条路上有一段无人区,就是以前那个钢铁厂,是个荒地了。一个人家都没有,甚至一点亮都没有,开到了那儿,他忽然把车停下来。他说他喜欢我,接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一片空白,我没有抗拒就…后来他送我回家。他叫我今天去找他,但是我越想越不对。小竹,我是不是做错了?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荒唐啊荒唐,这是我脑子蹦出的第一个念头,这算是什么事啊。我搂了搂二宝的肩,“那,你爱他吗?”
“爱?什么是爱?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了。”二宝喃喃道。
“那你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
我有天崩地裂之感,怎么能这样?!二宝还有美好的人生,这件事在多大程度上会影响她的人生呢?无论怎样,我知道我必须镇定下来。
下午我去楼下超级市场买了很多吃的,海鲜,水果,蔬菜、饮料,还有零食回家。安顿好二宝,我给她妈妈打电话,告诉她二宝来北京陪我过圣诞,阿姨正在打麻将,我祝她多赢钱,阿姨笑得很开心。我心里却是愈加沉重。
3、4点的时候我做饭,我要二宝先睡一会等着开饭。她坐了一宿火车也累了,就乖乖去睡了。我忙了一阵,该炒的炒,该炖的炖,只剩下最后闷的石斑鱼汤。我守在炉子边,一边看着火,一边开始想二宝的事。不可想象,这样的事怎么会发生在二宝身上呢?
二宝是可爱的,是可怜的,这个怜,是怜惜的怜。她的家庭并不和谐,父母虽然没有离婚,却是有名无实。妈妈终日沉迷于麻将,爸爸就忙工作,这样的关系偶尔会令她变得尖锐,生活就像仙人掌,都是刺。
她就像一把有些钝的刀,逼得急了就砍过去,砍断那扰人心的植物。她有时会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说,爱他妈怎么样怎么样,我现在还有时间关心别人?她说这话时,我觉得可恨。然而,我又知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这次事件的发生让我明白,常常我们所了解的人,我们自认为我们了解的人,都只是表面,只有危机发生,意外发生,甚至可以说劫难发生,我们才能看清一个人的个性。当然我此处之说,与好与坏,善与恶无关,只是骨子里的性格。
二宝终是个外刚内柔的女孩子,她平时的泼辣、不羁都是装出来的。内地里,她是需要有个人支撑她一把的,毫无疑问,这个人该是我。
我发觉我必须变得坚强起来了。虽然我很想找任子建谈谈这件事,我知道他一定能够帮助我们。但是涉及到一个女孩子、我的好朋友一辈子的隐私,我知道我只能自己吞下这件事,可能要吞一辈子,什么都不说。
我和二宝喜欢夜里,关着灯说话。从大一如此,现在依然秉承这个习惯。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大笑,谈着每一件值得聊,或根本很无聊的事。笑过了也会哭,哭完了便也天亮。
今晚也是如此。我们躺着大床上,她感慨了几句这房子的豪华,之后便沉默了。
我开始问她,我尽量平静:“亲爱的,你对那个男人了解多少?”
“他28岁,是个医生,是一个足球队的队医,家在阿姆斯特丹,他来中国度假,他是单身,他有中国朋友住在墁城,就这些。”
这算是什么了解呢,几乎就是不了解。我开玩笑地说,“你还忘了说,你了解他的性别,他是个男的。”二宝勉强笑了笑。
我接着尽量轻松地调侃道,“他还应该很帅吧,是个帅哥?不然我们的二宝也不会束手就擒。”
二宝迟疑了一会,却反问我另一个问题,“你说,他会不会娶我?”
我被问得差点没噎着,原来二宝是骗我的,她说她连他什么样子都没看清,现在却想要嫁给他,这个家伙对我还有隐瞒。但是这样的话,问题似乎更复杂了。犯错还可以翻过,但若是涉及婚姻,那将是一辈子的事,天知道这样的相遇或是说就相爱了有多盲目。
想来想去,我总得见一见这个人不是,于是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你有他的联络方式吗,叫他来一趟北京行吗?嘿嘿,我亲爱的二宝都提及结婚了,我这个娘家人总得给你把把关。”
二宝笑了,她说,“有的,他叫茱笛洛,留了电话给我。”
我说:“好的,明早我们就调他来京。”
事情忽然有了这样的变化,真不知是好是坏,当然,若是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必然无限美好,但是若是不能呢?会不会对二宝的伤害更大?
电话是我来打的,二宝有些不好意思,没见到茱笛洛之前,先形容一下对他声音的感觉,算是磁性而中低的声音,理性而开朗,我直接地说了我是二宝的朋友,请他来北京做客,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当天就来。坐上午的飞机,并且他说不用我们接,给他地址,他下飞机打车过来就好。
最后他在电话里向我表示感谢,不知是谢我请他来北京,还是谢我照顾二宝。总体而言,他消除了我对他隐隐的敌意。
的确,事情的一开始,我几乎认为二宝是被他欺负了。但从二宝的态度,他的态度看来,只是一对年轻男女的一夜激情罢了。无谓谁对不起谁,谁欺负了谁。现在,我甚至都在想,我该不该对他谈论责任,仿佛要求人家负责也有点说不过去。但是无论如何,我是二宝的朋友,整件事情我就只能站在二宝的一方,无论公平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