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你来是让你另转个皮肉身,当公仆享高福。你没听说吗?一等公民是公仆,子孙几代都享福。”
“好阎王爷爷,俺不愿享福,俺享不了福担不了贵,当教师很好,人家文件上说很伟大,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你这人一点理不晓,是‘理盲’。那些文件上的好话只是哄哄骗骗你们老九,你怎么至死不悟,拿根鸡毛当令箭,把这小伎俩当真?我看你是整天活在醉梦中。这灵魂上苍造就,遣下界去任其纷纷争争,到头来轮回转世,冤冤相报恩恩相答,杀人的偿命,欠债的还钱,作威的被欺,受苦的苦尽甘来。你的苦运已尽,再一生就是公仆一辈子的大福大贵了。”
“说什么也得放我回去,给个一天两天的日子也行,我们学校地优挂牌后天验收团就来,我那一摊子政教工作还有漏洞,从我手里出了问题赵校长不饶我,赵校长说过全镇人民在看着我们,全镇人民也不会饶我的。”
“差矣,阴阳两界隔着迷离海、无度山,你到了这里,他赵校长无奈你何,放心吧。”
“伟大的阎王爷爷总书记,只要放我回去,我一定豁上两个月工资,买两瓶极品老九老酒孝敬您,您可知道这是最好的酒了,那酒的原出产地就是我们会山中心中学的前身会山书院,发明人是当年的会山学馆创始人、我们祖师爷老九。”
阎王爷笑了,道:“不错,可你们那号称“老”的东西远远没有我的地道,当年八爷起出来的真家伙我这里还有一坛,你是会山人不妨让你见识见识。”说着让一鬼侍抱一个坛子上来,坛口确是有“老九”字样的封印。启开来,丝丝白气逸出,蒸腾得满大殿沁人肺腑的醇香,愉悦得殷梧声如飘起来般松爽,众鬼神痴迷得手舞足蹈起来。
殷梧声品一杯老九老酒,直觉得入了仙境,全身轻松没了半点病痛,但还是认准了一个辙,要回阳间续那具躺在病床上的尸身的寿。阎王爷看到他冥玩不化,无奈地惋惜:“孺子不可教也!”忽觉得头皮发麻,右眼皮跳个不止,放开耳朵听去——
“在这紧要关头,阎王爷勾我大将性命,真乃天理难容也!”
被千头万绪搅得神经乱如麻的赵元伦在校长办公室里游走着,又想起不知是死是活的殷梧声,气得活骂,让阎王爷眼皮跳的这话正是出自他之口。
阎王爷掐指一算,这个赵元伦今世还有几十年阳寿,又一算,这人虽是当了个芥微的小官——老天爷已借那个叫王业坤的老师之口忠告过世人,中学校长是小得如虱子球的官儿——可这人还暗隐着条向上的通路,又再一算,这人的关系线曲曲弯弯通向上边,一直通向碧宵玉皇大帝那里。阎王一想,赵某人是不轻易罢休的角色,万一他用美女加金元宝把一层层的门子打通,一直打上去,一直告到天庭,哎呀,这事在三界五行八方的联席会上一搅和,事事非非难说难道,苦也苦也!
阎王爷安下神来朝身边的判官呶呶嘴:“放他回去,判随时待招。”下面的鬼臣纷纷冒死上谏,说不能破了规矩。阎王爷大怒:“现在哪里还有规矩?你们没见阳间那东方一偶早乱套了?人家那里谁当头谁就愿怎么干就怎么干,当回官儿多值!这阴曹地府是我的领地,我说的话就是规矩,谁胆敢再谏,推出午门斩首!”这样才平静下来,看众鬼臣脸上分明还写着“不服”二字。
阎王爷让勾魂来的两青衣索命鬼再把这个人魂送回去,两青衣小鬼面露难色。殷梧声奏道:“本人自己回去,就不用劳驾二位使者了。”
阎王爷一听大惊:“你记得回路?”
“过阴阳境时,我强忍着没喝下迷魂汤,还记得来路。”
阎王爷惊异中赞叹道:“都说是臭老九,这老九不愧是知识人,不简单!罢罢罢。”面对判官,“把他老爹养的那头牛的阳寿划给他十年。”殷梧声一听能通融,生起贪心,苦苦要求再给加几年阳寿。闫王被缠得烦,道:“这样,把赵元伦的阳寿划给他十年,姓赵的骂了我,罪有应得,况且,这个赵氏作孽不少,应减阳寿,等他何时来了再计较冤屈吧。”
殷梧声欢天喜地,连连嘱咐阎王爷不要让赵元伦知道阳寿挪移的事,就要往回走。阎王爷又把他叫住,让他凡事不要当真,送给他一个心诀——
蝤烂木头撑着天,
贪占坑蒙当大官,
百姓都是血老冤。
沙壶挂在牛角上,
悠拉一天算一天。
殷梧声领受了心诀,心满意足地往回急蹿,到了界关把阎王亲自签署的特别通行证一递,早接到电话的界关人员放行。他一脚界里一脚界外想起被搜身的侮辱,仗着阴阳两界平时互不相犯,况且自己的命数也一定,便回身大喊:“你们以后少作贱老师!”界关鬼员听来,个个怒目,露出千姿百态的狰狞,齐喊:“你等着!你等着!你等着……”一直喊了七七四十九声,如骤风急雨震得山摇地动,殷梧声吓得“啊”地失声大叫着向界关下栽去。
雨歇天明,赵元伦来探病,进病房不一会儿便听到殷梧声一阵乱喊乱叫,说什么“少作贱老师”等让人莫明其妙的胡话,最后“啊”地一声惨呼睁开了眼。守候的老师们惊喜地呼唤,大夫松了口气,说基本脱险。赵元伦笑哈哈地道:“我说过,不会出大事的,我在办公室里还说,若让老殷出了问题,阎王爷的罪过不小天理难容。”幽默的话语让大家抛去一夜的沉重一阵轻松畅笑。
有人忽然说有酒味儿,大家用劲嗅嗅,确是有一丝飘渺酒香,那用心理加神经才能捕捉到的若有若无的酒香,是那样的醇和,美妙得无法言表,使人如猎色不成上来心瘾。看着大家的馋相,赵元伦道:“想喝壶了?好办,地优牌子拿回来,我要大宴功臣!”
醒来的殷梧声第一句话便问他政教方面的工作情况,就自己工作范围内的当务之急反复强调一番,病床前的所有人无不被他高度的责任心感动。这时耿会计来报告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下月的工资只要没特殊情况按时足额发放。殷梧声听了长长地出口气,让赶快把喜讯告诉老师们,他政教方面的工作,怕的其中一点就是老师们向检查团反映工资拖欠问题。
第十四章 四
县局组织了对迎接地区验收工作富有经验的一干人马来到学校督导。因为下了一夜雨,经学生的践踏水泥路面又是一片泥泞,督导一行进校就表示不满意,赵元伦马上号召师生进行处理。督导团对工作具体核查,仅剩了四大难题:一是实验室器材、体育器械不全,二是图书室图书不足,三是教师仪表尚差,四是礼仪设施等于零。
根据局里的指引,安排让学生全部回家搜集图书的同时派了两辆大汽车带上礼物借器材,随即号召老师每人借一套干净西装、一双或红或黑的皮鞋,到时化装闪亮登场。有关礼仪设施也是急急地办。
两辆汽车轰隆隆满载而归,遗憾地是,水泥路面被压坏了好几段,龟裂得难看。赵元伦无奈地道:“忙中出乱忙中出错,唉!本是应注意到避免的问题。”不过,看一看实验室顷刻间的充实还是让人感到舍小求大值得。操场上布置上借来单双杠、排球网等,引得学生痒痒地欲试身手,旁边专司看管不准乱动的体育老师成了学生一时的敌人。下午的时候组织班主任会,各人收集的图书汇总上来,却总共不足一百本。赵元伦正要抒发焦躁,马晓道:“上次因应付图书室设立情况的专门检查,规定每生借给学校一本书,大都完成了任务,并有的学生交上了十几本,可是到现在也没还给学生,再说我们的图书室是专设立了应付检查的,不向学生出借,这回再借书学生是不会再上当了。”
“是啊,学生不但看不上学校的书,连自己的书也被收去不让看了,今天凑不来书在情理这中。”有人道。
“大家听到过吧?学生都说学校是骗子,骗了书去装门面。”马晓又道。
赵元伦不以为然地道:“学生那几本破书也装不多少门面,不借给更好,我们再派车到兄弟单位借去!”
一个“借”字又解决了问题。这个“借”字,今天在会山中心中学有着万金难买的价值,如赤壁之战中诸葛亮手心中写的那个“火”字,或比得上老母奶奶的万应灵药。
班主任杨泉生又一次反映教室的墙有裂痕,赵元伦没好声气地批评他次次拿这小问题烦人。看到杨泉生忧心忡忡的样子,又有老卢说他们班教室的墙也开了裂,细问一番觉得这是不容不管的问题,赵元伦急急地跟着老卢来到教室,发现墙体有从上到下近一公分宽的开裂。他义愤地骂起来:“这就是马校长建的学校,他马校长兜里的钱只能买药吃,不得好死!”老师们反映还有五六口教室也这样,他心焦无奈骂得更狠,老师们也跟着骂起来,骂贪污、骂腐败、骂爹娘,可这全没作用,还是要想办法把这好效果遮掩过去才是。有人提议做一面接地触顶的大黑板挡上,办成内容丰富的专栏从而丰富班级文化气息,赵元伦马上予以肯定,感来这是因祸得喜,马上派人去办。
验收团到的前夜,一夜的滂沱大雨把学校洗得一派清新,远远的山头托起一轮旭日的时候,赵元伦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前,看着海蓝的天空做个深呼吸,赞叹道:“好雨好雨呀!好雨知我也,当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把学校涮得真干净!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这确是一场及时雨,经这一场大雨,移栽的苗木,新设置的设施,苦于侍弄的三区(花区、卫生区、劳动基地)以及路面,没有了一丝一毫斧凿的痕迹,人力无法掩饰的一切都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化得天衣无缝。
早六点,学校主路轧翻的路面上面铺上了红地毯,顿时有了迎接外国元首般的庄严神圣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