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咒谁?”闫玉东暴跳起来,“胡说八道!“
“没有呀,”郑培才一脸谦和,“刚才你自己说累坏了,怎么是胡说八道呢?”
闫玉东不罢休地理论下去,而郑培才半天才回一句,却把对方的激动越激越高,一文一武搅闹得颇有水平。
黄其善闻讯赶来,郑培才温和的态度让他无火可发。马成祥赶来,郑培才对自己迟到旷课的错误供认不讳,说闫玉东不该发火伤和气,而他尽管如此是不计较的。马成祥找茬质问他的班级情况,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处理结果是闹事的两人各挨四十大板,闫玉东强压住一口恶气。这两人如此的小摩擦不断,好戏屡屡不绝。
文科组里,王业坤不在乎缺勤更不在乎量化分低,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事。他诉起家计繁多的凄苦让人没办法强对他作要求,反生出恻隐之心暗中放他一码。宋志林等民办教师在他的影响下,也一如既往地散漫。特别是老卢就要娶儿媳妇拾掇房子,更难把班坐好。马晓对民师们的考勤马马虎虎,对在他看来应坐好班的老师却是要求严格。张兆国瞅出些门道来,眦牙裂嘴表示不满,三番五次翻看考勤记录薄。马晓无端地生气,声言他对每个人的考勤记录都打了折扣,有人想让记全勤他就给记上好了,丝丝不快在地下涌动。
校方打王业坤单独谈话,他回到办公室把书本拍给叭叭响,骂道:“哪个王八蛋告我的状?本人迟到从来不怕人,有人愿用我的血染红顶子尽管染去!踏着我的肩膀讨赏晋爵尽管讨去!我甘为人梯,把我的缺勤记录划到北拉山又有何用?笑话一桩!”说着,向张兆国瞄去。
不急不慢哼着小曲子的张兆国道:“和我无关,我敢发誓,谁去告老王,天打五雷轰。”这话谁都不信,他反倒自动把告发的功劳搅了过去,引来大家嘲弄。
王业坤的话犹如电磁波,转播台的效率绝对是世界先进水平,马成祥更如一台高灵敏度接收机,接收到信息就要分析,分析来分析去推翻了原先对王业坤骑墙派的认识,佩服骑墙派是要倒向敌人的真理。往自己一边拉他不过来,反倒向敌人一边,足见王业坤品质之劣。马成祥再也抑不住对这个民师愈积愈多的不满意,吩咐黄其善:“去问王业坤,从学校到北拉山有多远。”黄其善大犯踌躇,甭说去问,想想心里都发馁。他把马晓请到了酒桌上。
“马老师,今天我和你说几句知心话。”
“好,你说吧。”
“咱先讲明,说好说孬可别翻脸。”
“不翻脸。”
“说多说少自己心里有数,可别外传。”
“不外传。”
“我是以咱同是三峪人身份找你谈谈的。”
“说吧,我以同是三峪人的身份听。”
三峪,是小镇东部的一条大峪沟,从外向里形成扯扯连连三个大村落,依次是外峪、中峪、里峪。这里千百年来上辈下辈通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人不是亲戚关系。闹土匪的二三十年代,三峪人都搬到大崮顶的围子里,共同生活共同防御,真正合为一家。三峪各村处理矛盾最常说的话是:“咱三峪是一家,还能有过不去的事?”
黄其善这手棋正着眼点,唤起马晓浓浓乡情。看黄其善那长辈神容,生出见到负犁牵牛的叔伯一样的感受,真想向这个长辈倾吐心语,可谈什么、又从何谈起呢?谈一谈对现行课堂教学模式的反思,还是对提高老师教学积极性的认识?是谈一谈学生辍学流失的困惑,还是学生难以承受的课业负担?
“马老师,你说,我对你怎样?”
“很不错。”
“我想,对你再好也没法好了。小马啊,年级组长是学校的中层领导干部,有多少人想干都有没让他们干,我和马校长没得你一点好处,你连句好话都没给,可我们还是把这个位子给了你。你呢?没互相帮衬着来干的心,让我再怎么说你。”
马晓心中绞着千百种滋味,怒?怨?悔?无奈?激愤?狂燥?落魄?静听着。
“你一来学校,就交上王业坤,交什么人我不反对,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可你也不想想,王业坤是什么人?俗话说,是非之人不可交,王业坤是生事惹非的人,你若不和他来往,办事保准没这个愣挣,近了墨自然黑啊。好好想想,你和他不是一路人,你又年轻又有学历,学校里把你当作第二梯队来培养,你要明确才是,少出难题,多向领导靠拢才是。你想想,前些日子管理干部会上你让马校长多么难堪,按常规,得一同挨顿批评,可是马校长没有这样做,尽量不涉及你。为什么?这里面就有情份,要是真对你来上几句,我这个三峪人怎能下得来台?其实,马校长对你与我对你一样好,你不管做错了什么,他都不存半点芥蒂。”
“马校长应该感谢我才对,”马晓苦笑道,“没有我,孙书记怎能搞出一团糟让马校长显出伟大?没有我的导入,开会时马校长的话怎么能顺理成章地切入?”
“别想得太多了,你所做的没错。我和马校长说说,让他感激你的帮忙,请你喝一壶就是了。马校长多次表示,希望你多去他家玩儿,很看重你。”
“真该谢马校长抬举。”马晓自嘲。
“咱话再说回来,你真想在这里混好,我一定会帮你一把。你要首先和王业坤这样的人划清界限。”严肃起来,“要大胆地开展工作,别在乎一个王业坤,他不就是一个民师吗?本就在领导们中臭哄哄的,有什么可怕的?工作上有我和校长的后台,你们组里也有一些值得信任的好同志,象倪诚、徐元玖等就是,张兆国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也是老同志了,很值得信任。你放心好了,王业坤成不了大气候,只要你大胆工作,我相信你一定能把组长这一工作干好。”
马晓沉思不语。
“你把王业坤的考勤卡严,看他会怎么样!”
“黄主任,多谢你的好意,这组长我干不了,你另找人吧。”
“你呀,你还知不知好歹?”黄其善变了脸,“你这样下去,我和马校长把你靠边一撂,看看会有什么结果!王书记恨你恨得切齿,说你身上沾染了暴乱毒素,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思想顽固不化,向局里和纪检委打过好几回招呼了。”
马晓怒火中烧,深深地吸口烟,牙关紧咬两眼瞪圆,茫然向外望去。校园里,冷风卷动着尘嚣直搅向苍茫天际,灰褐的天地正酿着一场骤雨吧。
那是前几天,郑培才为弟弟的工作走关系,找到了同学的朋友的大哥——县纪检委书记。席间,书记了解到郑培才是会山中学老师,便问杨泉生与马晓两个老师怎么样,郑培才看到他两人受书记的关怀说了些助兴话,当变着法想从书记那里了解这难得的关系有多亲密时,书记极力回避。郑培才回来便问马晓,马晓不知就里,只好再给他一个含糊其辞。
“马老师,”黄其善道,“其实不需要怕,只要好好工作,什么事也没有。现在党的政策开放了,再说,我和马校长尽力护着你,你就放心配合我们干工作吧。”目光征询过去。
马晓木然不语。
“我看,你是真不知好歹!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中老老少少的想想,弄出个难以想象的结果,家里人怎么过下去?”
“不至于吧?”马晓缓慢沉重地道。
“就是不出什么大事,浑不出个人样儿来,家里老的少的也没脸,嗨——”黄其善对这个不争气的年轻人失望地长长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