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马家的头还不是你们马家给砍砍去的?”马成祥道。
“哟?”马晓说得认真,“说到底,咱不是一家人,说是冤家对头更合适。”
“扯到哪里去了,”马成祥放下刚才进入角色的情结,“不谈这些,我们总归是一个老祖宗一条血脉,现在可得要一条心干了。”
“对,我还等着你校长宗亲提携呢。”马晓助兴道。
马晓拾起酒瓶把两人的杯子斟得四面流溢,口里吐出个荡气回肠的“干”字,把杯子当地撞上去:“为了你提携我,为了我早日当校长,干杯!”豪壮的语气豪情壮志渲染得恣意汪洋,吱地一声喝得响亮。马成祥这杯酒端在手中却迟迟未送到嘴边,半张的口欲言作罢,心往下坠了两坠才仰头浇下去,也是一番英雄气概:“后生可畏,前途无量。为祝你早日有大出息,我敬上一杯。”说着咕噜噜又把酒斟上。
不止马成祥家里二人喝得畅快,乘着校会的东风喝得开怀的人不少。同在黄其善那里喝得不知归路的闫玉东与郑培才还要急着上课,两人趔趄到办公室进门时撞在了一起。闫玉东一个马失前蹄就与地板亲切拥抱,郑培才拉他起身却被恩将仇报,被一拳打倒,也体味到了与地板亲吻的滋味,两人大动起手来。劝架的人或醉或醒却没他们二人的力气足,七八个人一堆混乱叫喊,貌似一场兵将走卒大混战。起起落落的戏斗让前面教室里的师生忘了上课,都伸长脖子破窗望来。
这一信息报到马成祥家时,马晓还未尽兴,在马成祥向来报的人大发脾气中他把瓶底儿朝天,酒从口里流进去,从脖子里淌下来,圆满完成任务,踉跄出门来就听到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高雅说唱,便和上来:
哦!我醉了——,狗醉了——,中心中学醉了……
第六章 八
马晓一场大醉,同舍中也有几个醉得癫狂,这里一夜呕吐声不止。第二天,醉卧到近中午的马晓无心上课,游逛到逢集的街上。他承受不了市井的喧闹,转到较为偏僻一条小巷,看到一个肉乎乎的大头翘着稀疏的髭须被一圈虔诚的人围在当中,大肉头眉飞色舞说得口角泛着白沫。他凑上前听到些“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打卦理论,无聊中想让算命先生荒唐一下自己的命运。他耐心地等下去,听得饶有兴味,听着被算出“若不搞计划生育命里注定八儿两女”的同龄人叹息,听着小青年被算出“以后准是家财万贯的财主”招来众人的啧啧羡叹,看着“以后家财万贯”的那个身着大红T恤衫的小青年交上两张皱巴巴的一元票子,又因中了卦头被先生及众人说道着要“凭良心”、交上一元的彩钱。想占上一卦的马晓突发奇想,真想凭看了《相术科学》、《易经浅释》之类书籍,加之语文专业的功底给人占几卦,挣几张新新旧旧的小票。他兜里确是羞涩,因这月扣去了一百元的国库券和尽了两种集资的义务,饭都吃不上了。正寻思着,有人被先生说了通以后富贵,满手茧子粗短手指的大手被牵过去,先生一刻的凝神细辨说开来:“哎呀,你这人是漏财手哇,辛苦挣来流水去,只为亲友不为己;你这人富贵,富贵得大方;穷,穷得义气。拿了钱方买得义,邻里百家都夸你。你看,走四友三亲戚,你十块八块拿不出手,人家花十块你花二十块,是不是?”茧子手佩服得五体投地,头点得如鸡啄米般。先生极神秘地向众人扫一眼:“这个人啊,正好和当老师的相反——你们知道吗?嗤,当老师的网兜煮饺子,一分钱计较得指天指地,这个老弟可就不同了……”打着手势发挥去。
马晓听得津津细汗满脸白红,下意识地往里挤了几挤招来看客的冷眼,转身退出来,把“小耳朵灵通八面财涌”之类的话摔在身后,也甩去了醉酒后的懦怯赶回学校。他把见闻绘声绘色地一番描述,激荡起了腔腔愤怒。
“揍死这个骗子!”
“拉到派出所去!”
“砰”地一声,冯升平的笔碎在了办公桌上,抛却掉尊严的他一副狰狞尊容:“可恨!这老师不能干了!”
“这就是我们老师在社会上的形象。”欧阳绛梅冷冷地道。
王业坤让正气怒的年轻人招集来十来人,大家骑上自行车张扬着恶毒飞出校园。黄其善听到要闹事的消息,追到大门口,老师们早汇进马路上人流中。
大肉头正乐道他人洪福齐天出门见喜,定是还没来得及占卜自己的运气,十几人围了上来。一场的人惊异着事变,马晓道:“我们是专找这位道行高深的先生占一卦的。”看客还没来得及鸟兽散,他便跨进人圈抓着大肉头的前胸提起来道:“给我算算,只算品行如何。”
大肉头颤抖着问哪里得罪了,双膝跪下来。
“快点,给我算!”马晓把大肉头的身子提直。
老师们乱喊在把这个骗子的嘴撕开,大肉头惊恐中好话连篇:“您,您大人大量,您……您大福大贵,洪福……福齐天……天,天天发财……”
叭地一记耳光,大肉头脸上印出了清晰的手印。
“我小气不?”马晓说着,又一记耳光掴上去。
大肉头趁马晓一松懈,挣脱开磕起头,接着是两手交替向自己脸上打,如年节燃放的落地红火鞭。节奏渐渐慢下来,先生嘴角吐着血沫,打自己一个耳光喊一声:“我不是人、我胡说……”
彭凌刚说了句“老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被王业坤打断:“老师比你这样的骗子要高尚得多!老师不容你这样的败类践踏!”
占卜命运的人此时变为远远一个外圈,屏息静观。王业坤一声“走”,老师们呼啦一声卷去。看到这群歹徒消失,占卜命运的茧子手们骂起来:
“收我们每口人百多元的教育附加费养出来的能气!”
“真涨饱(不可一势)!”
“不为我那小孩儿还上学,非替先生还回来不可!”
“狗屁工程师,和咱种的黄烟一样,中一、中二、中三的些玩艺儿,值不几文钱!”
黄其善对惹事生非的老师们恨得要死,校长书记都不在校没处汇报,他便等在文科组办公室,见人回来惊恐地问怎样,了解到没出大事,才阴上脸道:“哼!不必涨饱!”气咻咻地走了。
大家刚解去的心头之气又被“涨饱”之辞引发出来壮上胸怀,长长短短的气息鼓涨得每个人脸红上来,正犯着胆囊炎的王业坤看上去还算心平气和,把室内黑板上严肃的通知、龙飞风舞的书法作品、山水人物大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