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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1 / 2)

>人。

这个人,与其称他商人,不如叫他是个艺术品的狂人。在他的店中,陈列著的

一些古董并不起眼,或说,他根本不把极品拿出来给人看。这位胖胖的中年朋友,

只听见欧洲哪儿要举行拍卖会,他就飞去。回来时,如果问收获,他总是笑笑,说

没收到什么。

可贵的是,这个朋友,对于我那么那么贫穷的收藏,也不存轻慢之心。只要得

了一个破烂货,拿去他店里分享,他总是戴起眼镜来,用手摸摸,拿到鼻尖的距离

去看看,然后告诉我━━又得了一样不错的东西。

我之喜欢他,也是这份分享秘密的喜悦。

终有一回,朋友关了店,将我带到他的家里去。家,在古老、古老区域的一幢

三层楼房里,那幢房子的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一个房间的屋顶全是玻璃的,阳

光透过玻璃,照著一座座文艺复兴时代的石像、巨大如同拱门的象牙、满盘的紫水

晶、满架中古世纪的泥金书籍,满灾的中国大瓷花瓶、水晶吊灯、全套古老的银器

、几百串不同宝石的玫瑰念珠、几百幅手织的巨大挂毡、可以用手摇出一百多条曲

子的大型音乐箱、大理石的拼花桌、两百多座古老的钟、满墙的意大利浮雕……。

这些东西,被这位终生不结婚的怪人藏在这一幢宽阔的楼房里。忘了说,他还有文

艺复兴时代的伟大画家拉法尔的油画。

当我踮起脚尖在这座迷宫里当当心心的走过时,几乎要把双手也合在胸前,才

不会碰触到那堆得满坑满谷的精品。

也只有那一回,起过坏心眼,想拚命去引诱这个人,嫁给他,等他死了,这些

东西可以全是我的。后来想想,这个人精明厉害,做朋友最是和气,万一给他知道

我的企图,可能先被毒死。

总而言之,我们维持著一种良好的古董关系,每次进城去,只要这位印度朋友

又多了什么宝贝,两个人一定一起欣赏、谈论大半天。

去年夏天,我回到岛上去卖房子,卖好了房子,自然想念著这位朋友,去店里

看他时,彼此已有三年没见面了。

我们亲切的拥抱了好一会儿,也不等话家常,这位朋友拿出身上的钥匙去开柜

台后面一个锁住的保险箱,同时笑著说∶“有一样东西,等著你来,已经很久了。

当他,把这副血色的象牙手镯交在我的手里时,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而面

上不动声色。摸触著它时,一种润滑又深厚的感觉传过手指,麻到心里去。

“银绊扣是新的,象牙是副老的,对不对?”我问。

那个店主笑著说∶“好眼力。你买下吧。”

我注视著那副对我手腕来说仍是太大了的手镯,将它套上去又滑出来,放在手

中把玩,舍不得离去。

“值多少?”其实问得很笨。这种东西,是无价的,说圻一文不值,它就一文

不值。如果要我转卖,又根本没有可能。

“象牙的血色怎么上去的?”我问。

“陪葬的嘛!印度死人不是完全烧掉的,早年也有土葬,那是尸体里的血,长

年积下来,被象牙吸进去了。”

“骗鬼!”我笑了起来。

“你们中国的玉手环不是也要带上那一抹红,才值钱,总说是陪葬的。”

那里管它陪不陪葬呢,只要心里喜欢,就好。

那天,我们没有讨价还价,写了一张支票给这位朋友,他看了往抽屉里一丢,

双方握了一次重重的手━━成交了。

最近在台湾给一个女友看这副精品,朋友说,那是象牙的根部,所以变成血色

了。

这倒使我想起另一桩事情来,当我拨牙的时候,牙根上,就不是血色的。这又

能证明了象牙的什么呢?

如果说,朋友的来去,全靠缘分,那么今生最没有一丝强求意味的朋友,就算

蔡志忠了。

当蔡志忠还在做大醉侠的时代,我们曾经因为一场机缘,在电话里讲过一次话

。那次是他打电话找人,我代接了,对方叫我也一同去吃晚饭,说,是他本人蔡志

忠请客。

是好几年前的往事了。那天没有时间吩,对于这位漫画作家,就此缘悭一面。

虽然彼此拥有一些共同的朋友,可是并没有刻意想过去认识。总认为∶该来的朋友

,时间到了自然而来,该去的朋友,勉强得如果吃力,不如算了。

抱著这种无为而治的心情吩对待人际关系,发觉,那是再好不过。不执著于任

何人事,反倒放心。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每在国内时,翻到蔡志忠的漫画,就去看看,想━━某年

某月某一天,曾经跟这位作者通过话━━心里很快乐。

去年吧,蔡志忠的漫画书━━《自然的箫声━━  子说》悄悄的跑到我的书架

上来。在封面里,蔡志忠画了一张漫画,又写了∶“请三毛,多多多多多多……指

教。”

发现他用这种漫画形式表达我心挚爱的哲人,先是一喜。

再看见这么谦虚又极有趣的“多多多多多多……指教”,心里感动。

打了电话去谢蔡志忠,那是第二次跟他讲话,最后异口同声的说∶“我们绝对

不刻意约定时间灾点见面,一定不约,只看缘分。”

就此真的没有约过。

约的就是━━不约。

没过了几天,我回家,母亲奔出来迎接,像孩子一般喊著∶“快来看,蔡志忠

请人送来一个好古怪的坛子,还附带送来了一大把长长的树枝,妈妈是看不懂,不

过你一定喜欢的。”

我往餐厅跑去,桌上放的,正是一只深喜的老  ,不是普通的那种。我绕著它

看了个够,惊叹一声∶“哦━━窖变━━。”

妈妈说∶“这只坛子扭来扭去的,一定不是平凡的东西,你说呢?”

我对妈妈一笑,说∶“从此以后,当心小偷!”说完冲去打电话给蔡志忠,说

不出有多感谢。他那边,淡淡的,只说∶“喜欢就好。”

当我们全家人都欣赏过了这只带给我巨大快乐的  时,还是没有见过送  的主

人。

当插灸  里的那一丛银杏已经开始发芽了的时候,都没有再打电话去骚扰过这

位忙碌的画家。那时候,他的《列子说》也开始在《皇冠》连载了。

我当当心心的守住双方的约定━━随缘。

一天,有事跑到“皇冠艺文中心”去。由四楼下来时,想到画廊就在三楼,顺

路下去看看在做什么展出。当我跨进画廊时,那个能干的黄慈美经理背著入口坐著

,她正跟一个头发长长的青年很专心的说话。

当我看了一眼那个青年时,发觉,眼前的人正是不约而遇的蔡志忠,而他,也

突然看见我的出现,两个人哗一下同时跳了起来,我尖叫一声他的名字,用手向他

一指,好似正要出招,而人还跳在半空中。

就在同时,立即听见另一声惨叫,那个背著我而坐的黄慈美,意外受吓,人先

往后倒去,紧接著再扑向桌前,捂住胸口,眼看就要吓昏过去。

我无法向黄慈美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她并不知道蔡志忠和我,讲好了是只

碰,不约的。这一回,老天叫我们不约而遇,我那个尖叫,出于自然,而且非常漫

画。

蔡志忠和我的见面,加上黄慈美的居中大惊,使我笑痛了全身。漫画大师的出

场,笔墨无以形容,只有漫画能够画出那份效果。

前几天,为著蔡志忠的画和我的儿童诗配合展出,去了一次他的工作室。在那

品味和格调都跟我个人家居布置十分接近的房子里,悄悄的观察了一下━━发觉蔡

志忠将他最好的一只  ,送给了我。

这一来,对于他的慷慨,反而使我因之又感激又愧疚。

这位朋友,当是我的好榜样。

虽然这么说,这只美  ,还是当成性命一样宝爱著,无论怎么说,都不会学蔡

志忠,将它送给任何人。

蔡志忠,多谢多谢多谢。多谢、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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