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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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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拿下了照片中这条带子,没有叫我付钱,一定不肯收钱,说要送给我。

“我━━”我说不出什么话来。

“在这种时代,还有你这么爱手工的人,就算做个朋友吧!钱!算什么鬼东西

,呸!”老人说著说著,把一口芋草给呸了出来。

那个晚上,我的丈夫也来到了舅舅家,来接我同去马德里。把这条带子给他看

,又讲起那副漂亮得令人心痛的马鞍,这一回轮到丈夫喊了∶“明天再去问他收不

收徒弟,我们两个一起去学,免得这种手艺失传了。”

同一张照片上摆著的一条皮带,是我在撒哈拉沙漠中闲时无聊做的手工。原先

买来的本是一条宽皮带,边上有著花纹。后来闲著不忙,心里不舒服,就托人去西

班牙本土买了好大一包打皮鞋洞的铜扣,把这条皮带打出了好多小洞洞。那个皮带

铜扣,是先做木头的模,再差上铜片,把花纹打出来的,这个,是丈夫的手工。

做好了皮带之后,没怎么用它,也没有丢掉。许多年也就过去了。

有一日,我的邻居送来一个好大的牛铃,是他以前在瑞士时存下的东西。十分

宝爱这件礼物,东摆摆,西放放,家中总也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角落给它。

就在一个深夜里,翻箱子,翻出了那条当年手做的老皮带,这时灵机一动,跑

到车房中去找工具,把皮带环的一边卷过牛铃,成了一副带子。这副带子顺手一挂

挂在书架上,就成了一个好画面。

这一回,照片上的东西都跟著我飘洋过海的回到了台湾,它们好似整个世界的

融合,在我小小的屋子里,诉说著不分国籍、不分种族的那份平和之爱。

朋友常常笑我,说我的家等于卡夫卡书中的“城堡”,轻易不请人去,可说岔

远也不给人进去,总结一句话∶“管得好紧。”

每听这种话,总是笑著说∶“嗳,没有碗给你们吃饭呀!”

等到有一次由民生东路的房子移到现在定居的家来时,搬家工人对我说∶“小

姐,你的碗怎么那么多呀?才一个人。”

方才发觉,自己的碗盘实在太多了,如果客人肯用这种粗碗吃饭,请上十几二

十个人根本没有问题。

奇怪的是,一直把这些东西看成宝贝,反而忽略了它们的实用价值。这就失之

太痴,也不合自然。

后来家居生活中,开始用这种老碗装菜装做,每用到它们,心里会对自己说∶

“真奢侈。”那种碗,最好不放白米,加些番薯签进去煮来盛,可能更富田园风味

就在一个冬天的晚上,想到小摊子上的肉羹面线,深夜里捧了这个大碗,穿一

双木屐,把整条安静的巷子踏出卡卡、卡卡的回音,跑到好远的夜市去买面。当我

把这种大花碗递给老板娘时,她笑著说∶“呀唷!小姐,我这保丽龙做的碗没有细

菌啦,你这种古早碗,看起来就怕死人呢。”

我捧著那碗冒著热气的面线,又一路卡卡、卡卡的走回来。那条巷子,因为加

添了这唯一的拖板声,反而更加衬出它的寂静。

照片中的左上方那个蓝花大碗,是在淡水的锅碗店里找到的。那家店陈设的气

派很大,由里而外,放满了各色各样的食具━━都是现代的。幸好那位老板娘大发

慈心,也具文化水准,沟通起来又快又干脆。她,蹲在柜子底下拚命的替我翻,翻

出了十几个同样的老碗来。说是同样的并不精确,当年,那些花彩可是手绘的,看

似相同,其实细看上去,又没有一只是一样的。也因为这十几个老碗,使我和这家

人做了朋友,每去淡水,必然去打个招呼,问候一声才走。

有趣的是,有一年回国,跑到台南新营去看朋友,朋友问我想看什么景色,我

说━━要看最老的锅碗店,风景不必了。

右下方那一个平平的盘子,就在新营的老店里被朋友和我翻箱倒柜似的大搜索

之下,出现了。不是一个,是一叠。

回到台北,把这两组粗陶放在一起,突然发觉它们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一套。

有那么偶尔的一次,一个女友来我家中做采访,我把这种碗里放满了冰块出来,请

她在红茶中加冰。这个女友,看见那个碗,大大的羡慕了我一场,临走时,她说∶

“如果我结婚,什么礼物都不必送,就给我这一套碗和盘。”

当时爱友心切,很希望她快快找到归宿,就说∶“那你去进行呀!你结婚,就

送了。”

自此以后,每次跟这位朋友打电话,总是探问她有没有好消息。朋友说∶“咦

!我不急,你急什么?”

我哪里是急什么别人的婚礼呢。所担心的是,那个女友一旦找到了饭票时,这

套碗可得立即送去给她装饭呀!

有一年夏天回国,全家人一共十六口,挤在大弟的小巴士车里去淡水吃海鲜。

团体行动本来就是拖拖拉拉的,加上我们这十几个人年纪不同,步子跨得不一样,

兴趣也不相投,因此走著走著,就散掉了。

说散掉了并不完全正确,反正水果行附近可以捡到妈妈、草藤店内能够拉出姐

姐、西装橱窗坍站著爸爸、街角稍高的地方可以看见大弟满脸的无可奈何━━在数

人。

我是属于站在中药铺或者算命摊前面呆看的那种。不然就在庙口打香肠。

这种天伦之乐,其实并不在于团聚,而是到了某个地方,散开去各就各位才叫

好玩。

就在好不容易凑齐了大家,要一起冲进那人山人海的海鲜店内去时,大弟开始

发卫生筷,我接了筷子,一回头,看见路灯下一辆三个轮子的垃圾车慢慢踏过。那

片破烂里,藏著什么好东西?心里灵感一动,就想追上去看个究竟。

那时家人都开始向店里挤进去了。

我跑去追破烂车,大喊一声∶“停!”

这个好响的“停”字,一语双用,是对那个踏车子的妇人喊,也对全家人喊的

“阿巴桑,请把车子停下来,来,我帮你推到路边去。”我向已经下车了的妇

人喊。她,茫茫然的,不知挡住了她做什么。

车子才靠边停呢,我已经把那些废纸盒、破木箱、烂鞋子、旧水桶全都给拉到

地上去。伸手一拿,一个陶土  ,落在我的手里。

“还有很多━━”我对跟上来的弟妹说。

弟妹把小侄女往电线杆边一放,也上来帮忙淘。大弟气极了,追过来喊∶“这

么脏的东西,别想用我的车子装回去。”

我们这些女人哪里管他,一个  又一个  的淘,数了一下,一共十一个,大大

小小的。

这时候,街上的年轻人也围上来了,我一急,就喊∶“都是我们的,不许动!

就有一个青色的小  ,被一个陌生女子一把抢去了。我把它抢回来,说∶“这

个那么脏,你要它来做什么?”她说∶“插花呀!”我说∶“可是那是我先看到的

。”

这时候,真恨我的家人只在一边观望,只有个小弟妹,伶牙利爪的,护著我。

大弟神经兮兮的说∶“骨灰坛子叀酴ォズ门隆⒑门隆!蔽野琢怂谎邸?

就这么一来,连水果店的老板也跑出来看热闹。我问这个拾破烂的妇人∶“这

些  一起买,多少钱?”

那妇人一时里也开不出价来。我怕旁边的人又来竞争,按住妇人的肩膀,推她

,迫她∶“快想啦!不会还价,一定给你。”

她笑得好羞涩,说∶“一百块不知多不多?也有人向我买过,十块钱一个。”

大弟掏出一百二十块塞给这好心的妇人,我觉得占了她便宜,心里很歉疚,连忙跑

到水果店里买了好大一袋桔子补上去。

妇人和我,彼此千恩万谢的,我替她再把那些破烂给堆上车,帮她推一把,她

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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