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逆渊说得不紧不慢,井井有条,浑身却释放出慑人的威压,温初九喉咙一紧。背脊挺得越发的直。
杨喜大约也没料到凤逆渊会在客套两句之后就给自己来这样一个下马威,肩膀抖了抖,抬手扇自己的耳光连声告罪:“王爷饶命,是老奴糊涂,老奴担心王爷军务繁忙,怕打扰王爷,只想着日夜兼程赶来,倒是忘记让人提前来报信了。”
这几个耳光打得很是用力,光是听着那声响温初九都觉得自己的脸开始疼了。
足足打了好几个耳光,凤逆渊才发话:“杨公公不必如此紧张,事有轻重缓急。本王只是提醒你一番罢了。”
温初九:“……”
你搞得这么严肃说只是提醒谁信啊?人脸都打肿了好吗!
“是,多谢王爷宽宏大量,不与老奴计较。”
杨喜停了手,高声谢恩,语气非常诚恳,若不是温初九了解他的为人,恐怕都要被他哄骗过去。
凤逆渊没再理他,径直走进去,管家立刻有眼力见的迎上来,凤逆渊沉声吩咐:“把外面的马牵到马厩去,安排他们住北院的客房,杨公公身份特殊,住本王旁边那间次卧,先烧热水给杨公公沐浴,让厨房做些拿手菜,本王要在前厅为杨公公接风洗尘!”
“是!”
管家一一记下,落后一步,安排下人引着他们往各自的去处去。
温初九一路跟着凤逆渊回了东院主卧,刚进屋,立刻有下人提着几桶热水进来,温初九很有眼力见的帮凤逆渊脱了外衣,在他沐浴期间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压箱底的玄色常服。
虽是常服,这衣服用料却已是极为讲究,即便被压在箱子底下也没有一点褶皱,摸起来顺滑不说,缎面还透着光亮。
不同于其他衣服那样朴实无华,这衣服上面用银丝和金线绣着双龙,中间攒着一颗圆润饱满的白玉,一看就价值不菲,领口和衣袖都用金线绣着滚边祥云,单单只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到雍容华贵的皇家气息。
把衣服挂在衣架上,温初九又翻出了配套的白玉雕花镂空发冠。
许久未用,发冠落了些灰,温初九往上面哈了口气,撸起自己的袖子就一个劲的擦试。
刚擦干净,凤逆渊便穿着浴袍出来,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温初九先去开门,沐灵从外面进来,看了温初九一眼,继而朝凤逆渊福了福身:“京都来人了,灵儿来伺候王爷更衣。帮王爷束发。”
话音落下,凤逆渊的目光落在温初九身上,温初九有些无语,这种时候看她做什么?她又不会束发。
“沐姑娘来得正好,快帮王爷束发吧,我去清理耳房。”
温初九说着把发冠塞到沐灵手里,低头进了耳房。
提着废水出来,余光正好瞥见沐灵在帮他穿衣服。
玄色其实很配他的肤色,若是一般人穿上这衣服,很有可能会透出几分纨绔的气息,穿在他身上。却只能成为他那一身肃杀和威压的陪衬。
也许真的有那么一种人,他是生来的王者,无论他是穿粗布麻衣,还是穿绫罗绸缎,都无法遮掩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
收回目光低头倒水,往返几次之后,凤逆渊已经换好衣服,现在正端坐在那里让沐灵帮他束发。
这是温初九第二次看见沐灵帮他束发。
男人浓墨般的发和女子纤细的指尖形成巨大的视觉反差。
他坐,她站,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看得专注,温初九这才发现,沐灵今日的打扮也与平时少有不同。
沐浔已经走了大半个月,沐灵也终于换下一身素衣,穿了一套桃红色长裙,裙子并没有用多好的料子,却极合身的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
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低头帮凤逆渊弄发冠的时候,垂下去的发丝恰好和凤逆渊的墨发勾缠在一起。
虽是无意,却莫名的透出几分柔情来。
看了一会儿,手有些酸了,温初九换了只手提水,转身出了房间,然后抓了抓自己因为饮食不规律而有些枯?的头发。
“……”
为什么心里会觉得有些闷闷地?
切!不会束发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温初九摇头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倒了水,去南院丫鬟洗澡的洗澡间简单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正好看见温十五踩在一个木桩上费力的晾衣服。
提步走过去,因为太过专注,温十五并没有注意到她,温初九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干活挺认真的。”
“嘿嘿。”
温十五冲温初九傻乐了一下,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温初九忍不住揉了下他的脑袋:“傻乐什么,在王府待几天把脑子待没了?”
头发被揉乱了温十五也不介意,自顾自乐滋滋的把衣服晾好,然后从木桩上跳下来,撩起衣摆擦了擦手,贼兮兮的从怀里拿出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三块被压变形了的绿豆糕。
温十五警惕的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会来抢自己的吃的,才讨好的把东西捧到温初九面前。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尝过饥饿滋味的人,无论以后有多富有。都会对食物有一种执念,甚至会下意识的储存食物。
这些食物被他们当做救命口粮,要拿出来分享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温初九对食物有这样的执念,所以在温十五把绿豆糕捧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以前也有一个人总是会傻乎乎的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呢。
在温十五期盼的目光下,温初九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眼眶红得更厉害,却还是强装镇定的夸赞:“很好吃,谢谢你。”
温十五咧嘴笑起:“不用谢。”说完自己也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这两天府上来了其他人,你记得不要到处乱跑,乖乖跟在二狗哥身边,知道吗?”
温初九小声交代,眼神多了两分认真,温十五虽然不懂她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她的紧张,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即便如此,想到杨喜,温初九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人侍奉了两代帝王,能在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得如鱼得水,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瞧他今天在门口打自己那几巴掌,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有多狠。
一个对自己都能如此狠心的人,还能指望他对别人仁慈么?
没一会儿。温十五被二狗叫去帮忙了,估摸着接风宴也该开始了,温初九低着头,很不起眼的溜到前厅,刚选好离桌子不远的角落站定,一道目光便锁定了她,抬头,对上男人幽深的眸,温初九有些无语,怎么她走哪儿这人都能一眼看到她呢?
正想着,一群丫鬟端着食物一贯而入,其他丫鬟则又在厅里加了几盏灯,一时间整个大厅亮如白昼。
整个宴席人也不多,一共就三桌,凤逆渊、孟少修、沐灵还有杨喜坐一桌,杨喜带来的人和林逸带的几个王府护卫一起坐另外两桌。
沐灵站在凤逆渊旁边,动作优雅的帮其他人斟酒。
凤逆渊端起酒杯起身:“杨公公率领各位千里迢迢赶来南浔,甚是辛苦,本王没有提前得知消息,仓促备了一番薄酒为各位接风洗尘,各位辛苦了。”
这一番辛苦并不是对杨喜说的,而是对他带来的十多位大内高手说的。坐在另外两桌的人左右看了看,直到杨喜起身才敢站起来。
“王爷这话是折煞老奴了,老奴愧不敢当,此番行事不周,愿自罚三杯给王爷赔罪!”
杨喜斩钉截铁的说完,仰头将手里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两杯,喝得一滴不剩。
其他人见状也都仰头喝完手里的酒,齐声开口:“给王爷赔罪!”
声音整齐划一,气势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干嘛呢。
温初九在旁边听得想翻白眼,之前这阎王不是早就得了信么,只怕他早就沿路布置了暗哨盯着,毫不夸张的说,只怕是杨喜刚踏出京城的地界,这位阎王就得到消息,只是一直按兵不动,坐观其变罢了。
赔罪赔到这个份上,也差不多够了,是以,凤逆渊并未再抓着这件事不放,脸色缓和了些。边吃菜,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杨喜聊着天。
“一别三年,不知皇祖母的身体可还好,孙儿征战两年,今年年初战事方歇,才有时间整顿休养,还未有时间回京看望她老人家。”
“王爷放心,太后娘娘好着呢,老奴离京的时候太子妃已诊出喜脉,太后娘娘马上要抱皇曾孙了,欢喜得不得了呢。”
杨喜笑着回答。语气很是骄傲,好似太子妃怀的是他家的香火一般。
凤逆渊又喝了杯酒,勾唇:“皇兄竟要做父亲了,当真是好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