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灰没有听到别的,她只听到了省城两个字。省城?就是那个几年以前有着她的童年和少年记忆的潭阳市。红灰有些恍惚了,这些年来她几乎隔断了所有关于潭阳的消息,也从来没有回过潭阳。
银铃把衣服晾在了一根牵在两棵树之间的绳子上,走了。那些花红柳绿的湿衣服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夜色降临了,那个跟潭阳有些许牵连的男孩的背影渐渐融进了夕阳里,他居然没有收工,还在一笔一笔地涂抹着。看着那个河塘边的剪影,红灰的心中忽然涌起了对潭州,对古道巷的思念,那里毕竟还有一个被她和母亲遗弃的未成年的亲人。
她开始感到了惶惑,是不是她的青春将注定跟随这个乡村杂耍班子在潭州的每一个角落流浪呢?她会不会有另外的一种人生?
她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又因为那个男孩的出现而开始了新的躁动。
红灰再没有心思洗衣服了,她把装着脏衣服的盆子放在地上,自己拖了张板凳坐了下来,对着一群唧唧喳喳四处觅食的小鸡出神。正想着,那个男孩笑眯眯地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看着那年轻人温和而轻松的眼神,她突然想起了若干年前王辛强让她帮他递一下滑石粉的情形,便有些慌乱,站起来问:什么?
男孩说:我叫蒋天唱,在潭州大学艺术系上学,我要画少女头像,想请你做模特。
红灰呐呐地低了头,说:那么多女孩子,我长得又不好看,你找她们去吧。
蒋天唱用鼓励的口吻说:你的轮廓很有特点,来吧,不用多长时间的。
她看看身后,女孩们有的在院子里围着蒋团长家那个信号极不稳定的电视机看电视剧,有的在河边洗衣服,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她看看已经暗下来的天,犹豫着说:没有亮了。
蒋天唱说:到我屋里,灯光照明就行了。
蒋天唱的小屋很小,只放下了一张床,他的床底下塞了一个很大的旅行箱,他让她坐在床上,自己把旅行箱拖出来,抱着画板坐在上头。
红灰有些紧张。
也许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他开始跟她说话了,他夸奖她的眼睛有些古典的味道,她的嘴唇很俏皮…。。他像一面镜子一样描述着她的脸,可是他越是夸奖她,她越发烦躁起来。这些年她一直不想再存有对于古道巷的回忆,她甚至都不愿意照镜子,因为那里面会有一张越来越像许秉昌的脸。可他偏偏要提起。
叫蒋天唱的男孩并没有发觉她的不安,他以为那只是女孩子在陌生人面前的羞涩。
他继续说:其实美女眼睛不一定要大,你这种修长的形状是最古典的……
红灰终于站了起来,阴沉着脸说:不画了,我还有别的事。
蒋天唱吃惊地放下手里的碳条,把画板侧向她说:马上就要画完了,你看像不像?
她低下眼睛,低声对自己说:我宁愿不像。
蒋天唱看她这样,便说:那要不改天再画?
红灰看着这个因为莫名其妙而小心翼翼的男孩,舒缓了口气说:改天吧。
蒋天唱说:要不…。。我们聊聊?
聊什么呢?潭阳?她还真想听他讲讲古道巷以外的潭阳。
她坐了下来,听他说潭州大学里的故事。他说着说着,突然说:你知道吗?你的眼神里有一种特别的神情,很…怎么说呢?很飘渺。
她笑了,说: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很飘渺。
他问:你是哪里人?
她犹豫了一下,说:潭县人。
他说:潭县很好啊,我有个同学就是潭县的。
“哦”她随口答道,便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蒋天唱有事没事就过来看她排练,跟她聊天,也给她画速写。他已经知道她不愿意画肖像了,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他答应不再要求她当他的肖像画的模特了。
他像王辛强吗?红灰问自己,他比王辛强要显得文弱,但他的目光比王辛强更活泼更有生气,他比王辛强能说……问题是她拿他跟王辛强比什么呀?
他这能算在追求她吗?她不敢肯定。
有一天,他来跟红灰说他要回省城了,他希望能跟她保持联系。
给我写信!他把一张写好了地址的纸条递给她,眼睛里闪烁着期望。
她笑了一下,说:尽量吧。
可是她知道这很困难,辗转的生活将使她无法收到回信,但她想她会给他写信的。
他走了,她依然独自呆在角落里,独自练习她的节目。她始终游离于蒋团长的家族之外。
。cmfu。
他乡遇见唯一的故知居然是数年不见的母亲
初秋的时候,蒋团长的脚彻底的好了,她们又要上路了。这次的第一站是潭州南部的一个小县城,红灰养母家乡附近的一个小县城。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