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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2 / 2)

杰夫说,“先生,请你保持镇静,我们共同商议解决办法。”

“我的死和任何人无关,请关照我的孩子。”月玲刚刚翻译完这一句,就听到一声枪响,像劈面打爆一个鼓胀气球,只是那鼓胀的气球里似乎还有粘稠液体。一个女人,在不远处歇斯底里尖叫,一声接一声,一声接一声。

杰夫对旁人大喊,“快叫救护车!”然后他还训练有素地记得,镇静地对月玲匆忙说,“谢谢你翻译小姐,我们不再需要你的帮助,你可以下线了。”

月玲挂了两次才把话筒放好,摘下耳机,一抹额头,湿漉漉全是汗。

电话马上响起来,是技术老师。他说,“月玲,刚才我一直在办公室监听,我已经了解谈话内容,我帮你接通纽约总部心理咨询师,你可以和她谈半个小时。”

五分钟以后,心理咨询师的电话就进来了。

“根据公司规定,为了我们翻译的心理健康,你平时要是接到类似任务,完成后也可以主动找我们。请先描述事情经过。”

月玲想,自己不知撞什么好运,心理科医生接二连三地看。Shrink幽灵一样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请不要觉得你没有尽力帮到蒋先生,你只是做了你的本职工作,你没有办法改变当事人的想法。”

月玲在猜想这是不是她的行业套话,但是,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口译员只是一个工具,只是语言隔阂中的桥梁,永远不是事情的起因。

那蒋先生在生命中最后几秒钟,一定百感交集。人们时时说到移民落差,在国内春风得意,在国外并不能保证春风依旧。不注意积极调整适应,落差一步一步增大,到不可收拾的那一天,行为失控,酿成悲剧。

她坐在休息室,对面又是那两个国语翻译,头挨头,男翻译的唇都要贴到对方的头发上去,正对着灯光在相互兴致勃勃比较各自的婚戒。月玲脑袋里的小灯泡就亮一下:婚外恋。

一会儿,男翻译被小秘书叫走了。女翻译无聊得很,好像接下来的十分钟是一大段空白,急急忙忙要找东西来填满它。

她坐到月玲对面:“第一天,呃?”

月玲点点头。

“你看到我们这样子,谁也瞒不住,对不对?男女一旦有了私情,其实很明显的。”

月玲喝一口“洗脚水”,也许自己不赞成他们的行为,但她对于这不要钱咖啡的评论是再贴切没有了。月玲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老公在国内当一个小官,吃香的喝辣的,到相熟的大饭店去吃饭,那里的领班,我们还没进门,就嗲声嗲气‘申总来了,申总来了!’叫得我浑身酥麻,骨头都软了。她们看都不看我一眼,因为我不是她们的财神爷。你说,他怎么会肯过来吃苦?他英语又不好。我们暂时维持着,只是为了小孩子。我每年贡献给加航的飞机票钱都可以付一个小房子的首期了。”

“想念小孩子,就回去好了。”月玲说。

“我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虽然我自己也抽烟,但受不得人家的烟味,国内烟雾弥漫的公共汽车,饭馆,包厢,电影院……我一进去就吸了毒气一样不能说话,一定要人家答应我禁烟才出去应酬,人家当我是怪胎。”

“这个同事帮了我很多,我是不能没有男人的,而且偷来的感情,特别刺激有味。”她总结道。

月玲想问你老公知道了怎么办,忍住了没有问,人家的生活是人家的事,自己的生活还麻纱一样的,怎好多管闲事。

这时,技术指导老师过来,“月玲,明天后天你休带薪假,工资照发,在家想办法放松放松。”

女翻译说,“你工作第一天就有Dead call?我们管这叫‘死亡来电’。虽然对当事人不好”她在胸前划一个小十字,“但当班翻译接了,就有心理咨询师问长问短,还有带薪假,也未尝不是好事。”

月玲马上想正好落下一点作业,可以趁机补起来。心里为蒋先生难过,又暗自感谢他,又觉得这样想要不得,一时心思复杂起来。

53 洋插队(10)

第二天的报纸就登了蒋先生的消息。上面有一句“蒋先生通过翻译告知警官……”月玲细细读了一遍他的生平,很替他可惜。报上的照片,他瘦瘦的,戴着一幅巨大的厚厚黑框眼镜。曾经也是个智力高超的才子啊,就选择了绝路。在世上的最后遗言,说给两个不相干的人听。

幸好月玲好可以向心理咨询师装模作样谈感受,否则签了一堆堆的行业保密守则,翻译职业道德行为规范,像高三时发的模拟试题一样可以当被盖,她又条款一道道记得镜子一样明,连对克明和Liz都不可以提及,岂不要憋闷死。

月玲星期二早晨下了课,急忙往图书馆去,好不容易休了假,赶快去预先查一点资料,Liz正好下午也没课,于是两人约在一起去唐人街吃午饭。

在门廊里就听到那小喇叭现在开始广播了的司马在讲电话。月玲静静站在一旁,等他讲完了,轻声细语告诉他,在加拿大,公共场所,不好大声的,你这样喧哗,我们都替你难为情。月玲想,不如我做这个恶人头,大不了他拂袖而去,我看到了不提醒他,是我的责任。

奇怪地,司马异常乖,还关心地问,“你好些没有?”

月玲忽然想起那警官说“不着寸缕”,心里咯噔一下。虽然自己全都不记得,没有印象,但不表示没有发生过。她自恃比司马大两岁,倚老卖老地,若无其事地,说,“还好啦,每天上班上学,没时间生病。”

司马接着说话的时候,自己就觉悟了,偶然高声,要环顾左右,马上压低嗓门,甚至缩着脖子,把腰都弯下来,月玲看着滑稽好笑。

司马笑着说,“我周末也没有去赌场狂赌,南美国家地震也捐了钱给儿童基金会。就是那个英语,这几天买了语法书在家里看,完全看不懂,你说这些白鬼佬没事整出那么多时态干什么?过去时就过去时,还有什么过去进行时,过去完成时,过去完成进行时,这不是要我的命?怎么样,我请你做我的私人家庭教师?我付你现在工作的三倍工资。”

月玲没好气,指一指图书馆外面五花八门的布告栏,“那里多的是廉价劳动力,你先学个两三年,打好基础。我从来不教beginner (初学者)。你什么时候看得懂莎翁的十四行诗和哈姆雷特,什么时候来向我学习。”在英美国家,人们笑假洋鬼子说话要夹杂英文,其实不知道,有时候是为着大家方便,翻译一个特定的词要解释半天,一个英文词就解决问题,为什么不用?尤其那些国内没有的专有名词,用中文去说,磕磕绊绊,不知所云。或者有时候,因为第二语言的隔阂,一样说的是事实,说英文词会要不那么伤害对方自尊心,比如这个beginner。

月玲想他那句“He don’ wash he hand。”就替司马未来的老师头痛,学英文要练童子功,他已经过了青春期,又把心思都花在泡妞上,连学好简单日常会话,都比爬上登天的蜀道或是珠穆朗玛峰还难。

“那我们可以去喝一杯咖啡?你顺便去看看你那两个死党保镖?自从你不在那里,我都没有请过全班同学喝咖啡了。”

月玲愣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罗比和麦克。她摇摇头,“对不起,我约了Liz;她在里面等我。”

司马恋恋不舍而去。月玲不明白Lucy为何为了这样一个人做那样的蠢事。他实在是一个无甚趣味的人。还有他那辆坦克一样的车,还是鹅黄色的,真是一个大笑柄。

Liz在对着门的座位上,探头探脑地说,“就是那个小孩看到你的全部?”

月玲说,“你最好再大声点,让大家都听到。”

Liz改口,“让我们来研究‘不同程度暴露于英语环境下的成人第二语言习得’。看这个标题,我都要困死。你说我们的教授就不能有点创新?”

两个人研究一阵子,不知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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