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忘了我。'
忘了我。
忘了我。
忘了我……
“唔……”
终于还是撑不住摇摇晃晃的跌到在地。
再没有力气了,不仅是头疼,眼睛、鼻子、嘴巴、手、脚、每一寸皮肤……全身都在痛,好像被人用钝锈的刀子一刀一刀野蛮的割开皮肉,五脏六腑都纠结到一起,疼痛的无以复加,苏愉甚至觉得自己身上206块骨头正在一寸一寸的断掉,脑子里一锅什锦粥似的混乱的很,还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话,搅活的他更加难受。
只是不消片刻他便又反应过来,顿时浑身冰冷如置身冰窖——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公子,”有谁抓住了他的手臂,苏愉勉强扭头去看,却是先前那首饰摊子的小姑娘,一脸惶急,“公子您没事儿吧……”
“你……你扶我、扶我起来……”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厉害,还抑制不住的颤抖。
“哦,好。”小姑娘扶着他回摊子后找了个小凳子坐下,“公子您好生歇着会儿吧。”
“嗯,谢、谢谢……”苏愉便就那么坐着,折磨人的铃铛声音再没响起来,鼻尖却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隐隐有些熟悉。
脑子里那些古怪的声音却仍是挥之不去,固执的,聒噪的,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回荡,苏愉头一遭觉得自己的声音那么讨厌。
'忘了我。'
我靠。
苏愉摊开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右手心仍躺着那个银镯子,先前的那把扇子早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叹了口气,缓缓的收紧双拳,然后把头埋进臂弯里,闷闷骂了句:“王八蛋。”
失去的力量似乎在一点一点的恢复,许久,苏愉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黑漆漆的像好大一块黑色的幕布,只有那轮圆月,亮的可以。
那个心地不错的小丫头还在热情的向几位与她年龄相差无己的姑娘推销她的东西:“您瞧,这样式,在别处可瞧不见呢,只有我这儿有……”
起风了,风里仍带着那丝奇特的香味,早春的夜风很凉,却把苏愉冻的清醒了好些,他把镯子收到怀里放好,然后起身默默的离开。
'苏愉——'
蓦地停住脚步,这回不再是他自己的声音。
苏愉突然想起来一些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没来由的就那么,想起来了。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容色的脸瞬间煞白——
必须告诉小楼。
苏愉直觉这事很快就会又忘记,所以在这之前他得跟他说。
可是上元花灯会,街上人挨人人挤人的哪里见得着小楼他们的影儿?苏愉急了,拨开重重人群跌跌撞撞的跑去找,路上撞了不少行人碰翻了不少东西,他来不及赔不是,旁人的咒骂他也听不见,只一心想着,要找到小楼,告诉他——
再不说又会忘的。
不能忘。
可是,找不到他。
怎么也找不到。
灯火阑珊(下)
“哎——”没留意又与人撞了,这回却是同那人迎面撞了个满怀,苏愉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去。
苏愉晃晃脑袋,里头空空的,顿时好一阵茫然:“我这是干嘛啊靠……”
心口也是空落落的,隐隐地疼了起来。
好像……
把什么东西丢了。
很重要的东西,丢了。
“诶,你没事吧。”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五指纤长,不健康的苍白肤色,和小楼的手很像,苏愉知道他是要拉他一把,却不去抓他的手。他自己从地上起来,掸掸衣上的泥土,然后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把他撞到的人。
那人比小楼要高一些,身上穿的是水蓝色织锦长衫,金丝线绣袖口,紫玉冠束发,一个面具陇住了整个脸。苏愉只能看着他两只眼睛微微的弯着,好像在笑。
那人确实在笑:“诶,你撞了人不道歉就罢了,怎还一直这样瞪着我?”
“你,”苏愉心下斟酌了一番,而后愣愣的开口道:“你不是人。”
“喂——”那人眯起了眼,“你骂谁呢!”
“不——”苏愉却摇摇头,嘴角微扬,“你懂我的意思。”
“抱歉,”面具男变了语气,森然道,“我不懂。”
“你……”苏愉眨眨眼:“不是活人。”
“你想怎样?”面具男见被识破,也不慌张,反而语带轻蔑,显然料定苏愉不能拿他如何。
“我没想干嘛啊,就是说说而已。”苏愉笑的一脸无辜,末了又补上一句:“你不需要紧张。”
“你——”面具男捏了拳头就想往他脑袋上招呼一记,苏愉见形势不对忙伸手护住脑袋:“别!我头疼的厉害……”
“……”
“你带着这玩意儿做什么?”苏愉见危机已过,又得瑟起来,指着他脸上带着的面具转移话题,“你长的很见不得人吗?还是假面舞会?”
“你自个儿去沪桥瞧瞧就知道了。”他愤愤的撂下这句话,然后身形一晃便不见了。
沪桥就是先前苏愉他们放花灯的那条河上的石桥,桥身古旧,颇有些年头了。
苏愉听了面具男的话便慢腾腾的往桥头走去。
沪桥桥上两边支起了架子,架子上挂着好些大红的灯笼,灯下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比之先前还要热闹很多。
苏愉去问了人才知道,原来这个城的城守大人要在上元“与民同乐”,便由他夫人想了个主意,同全城年轻男女玩个游戏,游戏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刚听到这游戏名字的时候苏愉一阵恶寒——这城守夫人八成是个脑子进水的花痴。
游戏很简单,参加游戏的人只需到沪桥上领一个面具即可,那面具每种样式只有一对,拿了这一个面具的人去寻另一个拿了同样面具的人,即所谓的有缘人。
不靠谱又无聊的游戏,不过苏愉现在也挺无聊的,便就挤进人堆里去要了个面具。
雪白底色,上面描画着一枝梅花,梅花花色艳红,红的像血,在底子衬托下愈发的妖冶。
苏愉带着面具百无聊赖的在街上晃悠,才发现周遭好些人也都带了面具,看服饰打扮多是些青年男女没错,看来城守夫人的游戏还挺受城里百姓的欢迎。
苏愉也不知道自己的“有缘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眼前所见什么样的面具都有,唯独不见和他带的那个一样的。
“哥哥、哥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一个小鬼头,扯着他的衣摆叫个不停。
苏愉觉得这小孩有些眼熟,思来想去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之前他和胖子把栗子随手塞给一个小鬼头,好像就是眼前这个,顿时觉得好笑,这小鬼倒是认人,他这样都能认出来。
“你要干嘛?”苏愉蹲下身来与他平视,越看越觉得这小鬼顺眼,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怎么?嗯?”
“哥哥,你、花——”小鬼嘟囔着嘴话说的不是很流利,只是一会儿指着他,一会儿又指着他身后的人群:“花、花——”
“呃?”苏愉好笑的捏捏他的小肩膀,“你说的什么……”
“花、一样的!花……”小鬼头急了,跺着脚一手一个劲儿指着他身后,“花——”
苏愉“咦”了声,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