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磨难不过才刚刚开始,袁朗的磨难也才刚刚开始。
铁路对袁朗实在是太过了解,他知道自己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袁朗相应地就会有什么样反应。他知道他所有的强项,也知道他为数不多的弱点,因为这么多年来铁路不断地提点他,磨练他,就是针对他的这些弱点,才使他一点点变成那个千锤百炼,强悍如斯的老A中队长。
但是现在,这些了解和磨练完全失去了本身的意义,全变成了铁路手里一个残忍的工具。
还剩九十五分……
铁路经常看着面前的人,思绪在霎时间会陷于以前的回忆。他想起来袁朗第一次参加选训的时候,整个一队人里星星杠杠无数,只有他是个扛着两条细道道的小上等兵。本来是谁也不看好他的,觉得这个太过年轻的小兵,这样的魔鬼训练,他大概都熬不过一个星期。
谁知道他不光熬下了第一个星期,他的表现很快就让大家刮目相看,射击体能,样样都拔尖,学东西又快又好,就是有的时候,有点不是那么听话。可是A大队是什么地方?越是调皮捣蛋的兵,这些主官越是喜欢,尤其是和铁路一起削南瓜的赵天,私底下对这个小兵更是偏心得不得了,说怪不得老虎团的团长当时死也不肯放人。
还剩八十七分……
月明星稀,夜风清凉,兵们刚熬过去又一天艰苦卓绝的训练,半夜三点,凄厉的哨声就在楼下吹响。南瓜们在一通忙乱之后冲到门口,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冲过来的冰凉水柱。当所有的人全身都被浇得湿透以后,铁路甩甩手上的水说:“没事了,你们回去接着睡吧。”
每天依然是跑步跑得他们口吐白沫,做战术动作总是挑那些最别扭的,带负重总是要带那些不能背不能抱最不好拿的装备,天天就这样死不死活不活地挣扎。做不好,扣了分以后,还要一次次地重来直到做好为止。南瓜们学会了默默地忍受铁路的冷眼和偶尔的冷嘲热讽。
“17号,速度太慢,动作走形,扣两分!”
有的兵已经吃不住劲了,晚上赵天查铺的时候,在走廊里听到各种各样的对话,有的人甚至开始在被子里呜咽。
其实要退出很简单,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过铁路削了这么久南瓜,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主动退出的。
还剩七十九分……
铁路想起来,在很遥远的以前,袁朗那一期的南瓜刚刚合格的时候,他把一个个老A的狼头臂章发到他们手里。袁朗在一群人中年纪最小,他拿到臂章时眼睛闪亮,笑得很像一个终于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那一天是袁朗第一次叫他队长。
欢迎新南瓜的聚餐上,这个小兵又让他们开了眼,他居然只喝了一瓶啤酒就醉得不省人事,最后还是铁路把他背回宿舍的。袁朗也因为这次在聚餐的表现,被张苏北一直嘲笑了很久很久。
还剩七十分……
“17号,在队列里和别人交头接耳,扣两分!”
“17号,老部队的步兵就是这个水平?扣两分!”
铁路削过这么多次的南瓜,从来没有觉得100分原来是这么多,怎么扣也扣不完。
一直站在他身后从不出声的赵天,也觉得铁路有点出格,私下里提醒他说:“老铁,你是不是对17号有点太严了?那个小兵今年才十九岁啊。”
铁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不管他年龄大小,既然参加了选训,就一视同仁都得好好削。这些兵的命都掌握在我们的手里,难道要我手下留情,把他招进来,以后到实战战场上去补课吗?”赵天一下子没了话说。
铁路觉得如今自己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好像非要撞破了南墙也不肯回头。他不想仔细考虑,也不要说服自己,因为他藏着一段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解释的私心。
还剩六十二分……
铁路想起来,其实袁朗是A大队里潜伏渗透的高手。他一直保持着全大队演习中丛林毙敌的记录,138人。他清楚地记得,那一次演习结束,袁朗扛着他心爱的狙击枪,笑得有一点点得意,把那一大堆带着红军标志的名牌从自己的口袋里一把一把掏出来,放在他面前的时候,自己那种欢喜且惊叹的心情。
这个记录这一次估计是没有什么见天日的可能了。
还剩五十五分……。
也并不是每次扣分都那么艰难。
袁朗他们小组正在进行丛林演习,一组人排成之字队形,悄悄向目标靠近。太阳透过树林的密密层层的叶子,把圆圆的影子照射在地上。袁朗端着枪护住后翼,他负责整个小组的观察与警戒。
结果这次演习中他们集体失误,举动失措,配合混乱。先是一个兵在行进的时候踩断了一根树枝,惊动了和他们对抗的老A们。接着南瓜们自乱阵脚,紧张之下先开了枪,几个人挤在一起,训练很久的冲击队形也不复存在,结果被老A们连锅端了,全体击毙。
“你们组不能好好协同作战,全体扣两分。17号,你作为狙击手,前期没有提出预警,后期又不能火力支援,这么不冷静,表现实在差劲,加扣五分!”
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光影投在袁朗画满迷彩颜色的脸上,铁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身形已经不复挺拔。
还剩四十八分……。
南瓜们已经慢慢地放弃了反抗,因为每个人都快到了极限。
袁朗则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最让铁路难过的是,他身上那种自信和乐观向上的劲头,也在一点一点减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总是针对他的弱点加以折磨的结果。铁路看得出来,每次被扣分,他就会紧紧地咬着牙,然后在下一个科目里拼命。他的坚忍和坚持每每让铁路暗暗动容,也许这次是因为铁路特地给他造成逆境的原因,他有的地方甚至比上一次参加选训的时候表现得更为出色。
南瓜们经常是刚从训练场累得要断气了,心跳还没有恢复,就被拉到教室里,听教官给他们讲电子侦察理论。或者是四百米越障加徒手攀岩进行二十几动,手足无力全身酸软的时候,就被带着去做拆弹训练,他们的两只手,甚至连握紧工具不使颤抖的力气都没有。
“17号,你对教官的命令有什么意见,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腹诽是没有用的,扣两分!”
还剩三十九分……。
铁路想起来,袁朗的射击是他亲手带出来的。铁路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性情飞扬跳脱的人,居然可以做一个狙击手。但是袁朗的枪感好得非同一般,什么枪在他的手里都运用自如,几乎成了他手臂的延伸。就是他,打破了铁路在A大队实战中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