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部分(2 / 2)

太监提一只灯笼;扣响了未央宫的大门。

值夜的小太监揉着惺忪睡眼;懒懒的道一句;“谁呀——”

淮淮没好气道:“是我。”

小太监赶忙上前开了宫门;将淮淮迎入宫内,

“主子,您回来了。”

那立在外头的太监微微颔首;面儿朝着淮淮;“您好生歇着,奴才告辞。”

淮淮头也不回,像是气极了似的,直接进了主殿。

晚上当差的刚巧是盈盈;眼下趴在桌子边儿上睡的正香;给开门的一阵风吹的打了冷战,再一睁眼见了何晏那张脸,便吓的直接跳了起来。

何晏一挥手,“出去。”

盈盈脸上还带着印子,什么也未说,福一福身子便退了出殿。

淮淮赌气的躺在床上,衣裳也不脱,“我在皇上那里睡的好好的,怎的就将人生生带了出来!”

何晏冷声道:“闭嘴。”

淮淮斜了何晏一眼,“你还装成我的摸样同皇上编谎,实非君子所为。”

何晏跟着躺下去,“够了。”

淮淮挤一挤何晏,“往里去些。”

何晏翻了个身,半晌不语。

淮淮忽然侧了头,“你像是很伤心?”

何晏略微一震,旋即敛紧了眉道:“没有的事。”

淮淮道:“少胡扯了,你生了皇上的气啦。”

何晏一时语塞,后又怒道:“我同你不一样,我可是什么时候瞧他都不顺眼。”

淮淮惊道:“难不成你日后还要欺负皇上?“

何晏冷冷道:“今日不同往昔,不得不低头的时候,我又岂会再逞强。”

淮淮垂头道:“何兄弟,我不想喝药了。”

何晏道:“怎么?”

淮淮道:“喝了药,像是心情很差,莫不是太医自里头放了一味断肠散?”

何晏扯一下嘴角,“放了断肠散你也活不到现在。”

淮淮郑重道:“我是说断肠人在天涯的断肠。”

何晏失声而笑,“你还懂吟诗呢。”

淮淮摸摸心口,

“何兄弟,日后你出宫了,可别拉着我,我就留在这陪皇上。”

何晏怔怔的思忖许久,

“恩。”

***

福笀殿。

元荆默不作声,静坐在龙椅上。

眼望着底下那些个吵的面红耳赤的臣子,头痛欲裂。

外头春光大好。

六部同内阁轮番上阵,成了一锅煮。

内阁王大学士圆胖胖的脸上尽是笑意,“赋税,粮饷,这些都是户部分内之事,却不知户部尚书何苦将矛头指向内阁?”

户部尚书恶声道:“王大人莫要怪卑职说话难听,若不是你上疏奏报,道什么赋税改革,调剂减免。全然不管军需免征税银,使得国家入不敷出。眼下国库无银,太仓无粮,你且说说,这是不是你的妙招所致?”

而后又转而抱拳面圣,神色凄然,“皇上明鉴,眼下缺银少粮,六部的矛头却皆指向于户部,卑职实在冤枉。”

王大学士闻言忙撇清道:“户部尚书这顶大帽子,老夫实在承受不起,当初老夫却有提议没错,可这真正拥戴执行的,却是工部。”

工部侍郎强压了火气道:“我工部不过是听令行事!苍天可鉴,怎的这等可笑黑锅也能扣到工部头上?再者说,上月不是裁减驿站二百余处,还报喜道节省经费八十万两效果显著么?怎么到了使钱的时候,反倒没人提那八十万两银子了?”

吏部尚书给其激的起了火,“林大人这意思,莫非是影射我吏部贪了那八十万两银子了?裁减驿站,意为节流,所谓省下来的那八十万两白银的经费,不过是撤销那上万驿卒的俸银,这未付出去,自然只是省下来未用,又哪里有银子收进来?”

王大人忽然明白过来,“谁当初说的如此便能给朝廷节省银两,地方负担减轻的?”

都御使开口道:“是刑部员外郎卢宁。”

吏部侍郎忽然破口大骂,“这等损人不利己的法子也想得出来,朝廷未有半点甜头,地方经费省也省不到百姓头上,里外里竹篮打水,简直胡闹!”

刑部尚书慢悠悠开口,“老夫怎么当时不见大人这般清楚,眼下又来大肆指责刑部,大有推卸责任之势。”

“推卸责任?罢罢罢,我索性同你将个清楚,也免得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见众人纷争不休,一旁沉寂许久的兵部侍郎忽然上前一步,

那声音自身后嘈杂的吵闹声,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启禀皇上,北疆军报,说是宁成局势紧张,大战在即,兵力不足,望皇上速派军饷用以募兵。”

…。

田崇光默不作声,抬眼去看那端坐与九龙金漆坐座上的人,掩不住的同情。

大平之衰败,始于圣桢。

自圣桢帝登基以来,直至太初,朝政荒废,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加之还有个仲廷玉祸乱朝纲,使得贪官污吏猖獗异常,待到了元荆年间,想来那立在权利顶峰的的人,看道的该不是如画江山,而当是狼烟废墟。

有意思的事,元荆帝倒也是能干实事,发了狠的添砖加瓦,力阻颓势。

这添的第一块瓦就是何晏。

以奸治奸,平定四野,成效不错。

接下来便是肃贪,整治朝廷风气。

只可惜这元荆帝的运气实在太差,登基五年,刚清除了奸党后,便遇上了百年不遇的饥荒,秋季颗粒无收,到了平日粮食富足都青黄不接的春日,百姓流亡,致使寇患爆发,势如破竹。

同时关外赫连一族声势渐起,北疆烽火连天,边境岌岌。

大平已成摇摇欲坠之势,顷刻崩塌。

这烂摊子才刚有些起色,竟转而眼瞅着就要收摊。

戾气浓浓的盘桓在额上,元荆怒喝一声,

“都闭嘴!”

一时间,朝堂寂静,无半点声响。

群臣都以为皇帝此一番是要甩袖而去。

便都躬身准备高呼万岁,送皇帝退朝。

元荆的声音自空气里寒冷异常,

“都给朕一件一件的核对!对不完谁都别走!”

顿了顿,又垂眼去看田崇光,

“林昌请两百军饷,眼下国库无银,朕自后宫藏库给他拿一百万两,此事由你着手去办,寻人押送,待到了北疆若少分毫,朕定不饶你。”

田崇光抱拳跪地,“臣遵旨。”

元荆继续道:“太仓无粮,由户部拟定征粮,以供东南军需。”

户部尚书赶一步上前,音色颤抖,“皇上恕臣无能,未能尽善国库,臣愧不能当,恳请皇上准臣高老还乡。”

元荆微微蹙眉,“你为国效力,朕看在眼里,眼下国库至此,并非你一己之错。”

众臣一窒,难掩的惊悸。

照以往元荆该是暴跳如雷才对,今日竟这般温和,实在反常。

正揣测猜疑间,又听得元荆声色冷清,

“喜连——”

身侧的喜连躬身上前,“奴才在。”

“为朕代笔。”

喜连顿了片刻,恭敬应一声后,赶忙铺纸执笔。

一干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出声,都垂首弓身,静候圣意。

元荆轻吁口气,面色些许缓和,

“大平忧患至此,罪责在朕,朕愿自此之后减膳撤乐,罪己下诏,遍告民间,仰体朕心,共救国命。”

福笀殿外,已是春意正盛,芳草萋萋。

孤高自负的天子一字一句,如玉落珠盘。

白绢上端正的小楷绵延不休,字字泣泪。

中兴之梦,踌躇满志,转眼成烟。

元荆六年春,元荆帝初下罪己诏,可谓危局使然。

***

未央宫,窗外一阵拍动翅膀的声音,像是惊飞的鸟儿。

何晏放下手里的信函,朝外头看去。

一边的顺顺笑意阑珊,“开春了,这燕子都飞回来了。”

何晏未接话,只愣愣的盯着那宫门口外的隐隐明黄,将手里的信函攥成了团儿,扔进装着药瓶的食盒里,

“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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