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日本留学回来的,怪不得口音……”远翔没往下说。
“是呀,回这里水土不服,嗓子让风吹的嘶哑,皮肤也让风吹的干巴巴的。哪里象日本海滩的气候,柔和怡人,在那里每天都是快乐的,沙滩和大海,海风吹来,让你回到童年的感觉。”林伊晴又扭动腰肢在桌下换腿。
远翔即已认定对方是个放浪的女子,又听适才的话有汉奸的气味,心里不高兴,同时痛恨网络的不真实,下决心今后再不上网聊天。
“你的童年不是在这里度过的吗?”远翔问。
“是呀,呵,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问了,以为我不爱家乡是不是?”“你看来比我聪明。”“其实在东京呆的久了,感染了不少开放自主的思潮,那是一个国际大都市,那样的快节奏生活是你不能体会到的,在那里,你要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国际人,一个超越了国界的拥有广阔胸怀的国际人,国籍在你眼里会变淡,你就是这样去和日本人交流,这样你才能有幸福的生活。”林伊晴不愧是出国回来的博士,说话也有大同世界的脉路。
“国际人?你这样命名自己?很好的向往啊。主张各国的事物都一体化、同步化?异想天开了吧?非洲穷人搬美国住去?那不是找死吗?美国就希望全盘西化你呢,到时候大家都是国际人,唯美国马首是瞻,哪个国家敢不听号令,美国就扁谁,炸他的大使馆,撞他的战斗机,穷国就当孙子吧。”“你误会了。”“我没误会!你就这意思!”远翔挑一挑眉毛,语气生硬起来。
林伊晴有些不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小个子男人,还从来没有人会如此和自己说话,高远翔是第一个。
“你把话题扯的太远了吧?”林伊晴的嗓音像二胡拉出来的低调,“我们能不能不谈这个,说说你的故事,可以吗?”远翔的心情好似正在裂变的核反应堆,脸上也不自如地露出厌烦之色,看一眼林伊晴漂亮的脸蛋,终于纳着性子坐定,就冲着人家美丽的容颜,也得赏个笑容,虽然意趣不投,但总不能甩手而去,不该失去男子气度。
林伊晴为了免除尴尬,劝远翔喝茶,说是地道的闽南茶,又加了莲子,清热去火。远翔低头吞下两口,果真觉得火气下去不少,于是也夸茶好。闽南茶做了救星,使二人的心情又峰回路转,再绕到文学上,就找到了共同点,聊起了兴头。林伊晴别看穿着入流,可是读的书倒是古典名著居多,远翔似乎忘记了方才的不快,大谈德莱塞和狄更斯的小说,林伊晴还说网络文学发展了几年,也没见象样的精品问世,远翔反驳说是有,只不过少人认同。
直到第一道菜“猪蹄”上来,两人停口举箸,照惯例定时给身体补充营养。那猪蹄炖的溜软,吃在嘴里好象会动,还往牙齿外面滑。本来猪蹄就大,经过上等的厨艺烹调,筋皮都膨胀起来,远翔拿筷夹的不易,真想伸手去抓,又没胆量,只好拨到盘里慢慢啃食。
林伊晴力小爱洁,夹不住又怕弄脏手指,勉强剥到一块皮肉塞进嘴里嚼,滑软地好象蚯蚓在舌头上蠕动,觉得不好吃,不再动筷。
二道菜相思豆端上来,林伊晴才用勺子舀来吃。远翔却用筷子一颗颗夹到嘴里。
“你喜欢吃这个?”林伊晴问。
“啊,是呀是呀,我老家就是产豆子的。”远翔哪里爱吃豆,只是点个便宜的菜。
“你们老家是哪里?”林伊晴这才相信远翔不是有心点此菜。
“阴山北麓静底镇。”“哦?我爸有个煤矿就在那里。”远翔抬起头,放下了筷子,“你说什么?那是你爸的煤矿?”“是呀,离那里不远的玻璃厂也是我爸的。”林伊晴骄傲起来。
“那个煤矿死了十几个人……”远翔的眼睛瞪的老大。
“我……我知道,是坍方,我爸为这事特伤心,你……”林伊晴紧张了。
“我爸最亲密的战友赵叔叔死了!”远翔的神情像是要吃林伊晴的肉。
林伊晴惊讶地看着远翔,没说话。
“我小时候,赵叔叔最疼我,有一年冬天,我很想和其他孩子们一样买冰陀螺玩,可是当时家里穷,我爸不给我买,是赵叔叔知道以后偷偷买给我的!我见过他在靶场打枪,每枪都在七环以里,常常打出十环,他能一拳把坏人打倒在地,叫那家伙再爬不起来!我心里最佩服的人就是他,他是个英雄!可是他死了,让你爸爸给害死了。”“不!不是!不关我爸爸的事。”林伊晴也激动起来。
“怎么不关你爸爸的事?赵叔叔后来转业到供销体,但是那单位没几年就关门注销了,他就到街头卖瓜子,可那点钱能供两个孩子上学吗?于是他去了煤矿,你爸爸的煤矿!因为那里的工钱高,却能累死人!我看新闻了,那个煤矿没有应设的保护措施,管理很混乱,早已经被上面警告有危险因素,可是你们这些吸血鬼只知道挣钱,根本不管工人的安危,事故发生后,救援时间也一拖再拖,让矿井里的人死了!你们杀人,杀的是英雄!”远翔喊。
“没有!没有!”林伊晴大叫。
“日本竹笋”端上来了,女侍应见两人吵开了,心道果然是一对冤家,不由佩服自己的眼光。
高远翔站起身,指着“日本竹笋”道:“你最喜欢的日本菜上来了,你慢慢一个人享用吧。”就往门口走去。
林伊晴电打了一般站直喊:“高远翔!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明白了!”远翔回头冷笑道:“林小姐,我说的够明白了,是你自己没听懂!”开门走出去。
林伊晴站在地上吸冷气,心情乱的如同正负电流碰出火花,想了一阵,都不理解是怎么谈崩的,难道自己真有错?什么和什么呀?这个穷小子还挺大的火气,以为自己是谁!
她叫来了女侍应,“结帐!多少钱?”“哦,刚才出去的那位先生已经付过了。”女侍应回答。
林伊晴呆一下,抬头看女侍应的脸,那脸有取笑的意味,她在心里叹口气。
远翔奔出雪原餐厅,直朝家走去,奇妙地想起缨子来,突然在一瞬间,他意识到林伊晴的口吻和缨子很相似,好象她们是一个人,而自己其实是面对着同一个女人,却不知觉。真是可笑的人生,所有的女人都是一个人?那么男人也一样吗?是这样的结论吗?我们藏在不同肉体深处的灵魂和思想正是共同的自私和贪婪,这种共同之处使我们变成了一个人!难道所有一切都是玩笑?远翔看着大街上的红男绿女,他们想的都一样啊,都是金钱和享受,那么他们都是一个人,藏在不同的肉体里在这座沙漠的荒城中游荡!
世男俗女,祥和的面容遮挡冷酷的内心!在繁华都市的机器里,当你发现了可怜的孤独,发现站在高楼大厦间等于置身沙漠时,发现思想的堕落如同氟利昂破坏臭氧层一样在看不见中进行时,你就会被孤立,被其他的人说成是疯子,在惯性的生活和生命里,哪怕一丝轻微的反抗都会叫你痛心疾首。如果你说一只苍蝇是可爱的,是美丽的,是多情的……别人一定会笑出肠子来,如果他们手边有鸡蛋的话,你更会被强迫用蛋白质洗脸。但是,如果有一天,一群丑陋的外星人拿着先进的武器统治了地球,并且也说苍蝇是美丽可爱的,那时候,恐怕是没几个人敢提出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