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飞云号会撑不住的!”伯言吼道。
飞云号向着卫星飞了过去,多处中弹让舰身冒起浓烈的烟雾。
“子明!”公瑾从指挥官的位置上站起身,“返回弹射坐标!”
伯言指挥翔风号靠过去,但来不及阻止他。
飞云号上声波弹第二次发射,这次它离卫星更近一些。无人机笔直地撞向飞云号其中一个发射塔,凄厉的声波传遍船舱。但另一边的发射塔将声波弹被投了出去。
一瞬间,时间仿佛被停止了,除了燃烧着的飞云号。无人机停在空中,光束炮的炮口也全部熄灭。
“子明——!”公瑾的声音响彻舰桥。
几乎同时,飞云号爆炸。
***
从指挥中心回总督府的路上会经过太阳广场,仲谋从窗口向下俯视着广场上由砖石砌成的图案。在他身后,通讯器嘶嘶地响了一阵,接着传来壹号的声音:“主人,我们已经找到替身机器。”
他回过头,面对通讯器里不断闪动的头像问:“它在哪里?”
“它已经被焚化了。”
“怎么可能?”
“确认无误,这是我们从柴桑焚化炉拿回来的。”壹号将一块铭牌举到显示屏前,让他看清铭牌上的编号。这是机器的唯一标记,只有在入炉前才会被回收。
这块铭牌让仲谋有些难受,他靠着舱壁吸了口气,然后扶着额对驾驶员说:“调整方向,我要去一趟焚化炉。”
所有人都听说过焚化炉,但少有人亲眼见过它,它位于地底深处。仲谋乘着悬浮梯沿着隧道下潜,他身边的悬浮梯里塞满了废弃的机器。隧道底部像一个坟场,位于坟场中央的是巨大的焚化炉,它终年燃烧,光芒明亮而炽热,就像太阳。
仲谋让工作人员调出那天的影像记录。
在隧道底部的输送口,隔着透明隔热墙,他看到了公瑾。尽管他知道这不是真的,仍忍不住心中一痛。焚化炉灼热的空气下,公瑾的身影仿佛在不断摇荡。他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推开隔热墙,跨过输送口堆积成山的机械残骸挪到公瑾旁边,又在离他仅有半米的地方停下来。
公瑾把机器权轻轻放在静止不动的传送带上,然后将一条薄毯覆盖在他身上。机器闭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像在做一个美梦。
“睡吧,”公瑾将手放到机器的额头,缓慢而温柔地说:“我不会让你再受苦。”
仲谋伸出手,覆上公瑾苍白的手指。他想说他从不觉得苦,即使在他用光刀刺穿太阳穴的时候。只是有点舍不得。
传送带的开关被打开,公瑾看着它载着机器慢慢滑向炉口,低声说:“再见,权。”
仲谋想起,无论在赤壁还是在柴桑,他都没来得及对公瑾说一声再见。
机器进入焚化炉,湮没在烈火里。
公瑾笔直地站在那里,望着焚化炉炙热的火焰。他的眼眶有些黑影,背影也显得疲惫而憔悴,眼里却有些坚硬的东西,支撑着他屹立不倒。
仲谋从背后抱住他,安静地将他搂进怀里。
43
连接着飞云号视域的通讯器失去了信号,发出凄厉的蜂鸣声。战舰的残骸四散射开,大些的坠向行星大气层,瞬间湮没在电子防御场里,小些的漂浮在空中,慢慢冷却至焦黑。
公瑾的目光停留在闪烁的通讯屏上,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后退了一步,勉强支着控制台才站直身体。
“上将……”义封忍不住从位子上站起来。
公瑾按住额头,抬起手阻止义封过去。短暂的休整后,他深吸一口气,抬头面对着通讯屏上的整装待命的指挥官们。“全体准备弹射,目标是所有NW02卫星。”
“是!”各主力舰指挥官齐声回答。
公瑾缓缓巡视他们,他看到的是一张张坚定的脸。他们从没有让他失望过。“谁都不准后退,即使战斗到连最后一个炮塔都不剩。这是命令。”
“是!上将!”
“准备弹射。”
蓝牙号是第一艘出发的战舰,弹射的冲力让船身不停颠簸。由于母舰位置的缘故,这颗目标卫星离传送点的距离比上次更远,他们很快就得到几道致命光束的迎接。蓝牙号的引擎动力开至最大,舰船像一支离弦的箭,在光炮的狂轰滥炸下,以最大时速冲向卫星。
数十艘无人机从空间站起飞,从四面向战舰包围过来。
“集中火力先消灭无人机。”公瑾命令道。
一艘企图撞向左舷的无人机被次级主炮命中,瞬间化成飞灰。
卫星两侧的空间站里,离子炮巨大的炮口随着高速前行的战舰不断转动,莹蓝的光芒在炮口聚集。
“上将,离子炮锁定我们了——”义封喊道。
“冲过去!”公瑾盯着卫星所在的方向,近乎狠绝地下令。
两道蓝色光束同时从左右两边射向蓝牙号,其中一道贴着左引擎擦过,战舰猛烈地震颤起来。嵌在装甲上的蓝矿被冲击力震落,露出内部银色的机壳。但它没有停下,仍无所畏惧地笔直前行,在光束和炮火的包围下,有种乘着风劈开海浪的错觉。
按照计算好距离,发射塔迅速投出声波弹,两颗带着尾巴的梭球旋转着漂向卫星。
爆裂的气雾裹住卫星,四个空间站的炮口瞬间暗下去,只有警报灯还在一闪一闪。船上的人都隐隐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轰炸再轰炸。
“上将,我们需要保留空间站吗?”主炮指挥问。
公瑾毫不犹豫地说:“全部摧毁。”
战斗结束之后,星域恢复了宁静,主力舰停泊在母舰旁,维修船围绕着受损的船体忙碌地抢修。更远的地方,挂着白旗的打捞船在寻找爆炸后的幸存者和可能的遗物。
“帝国军已经撤回行星,击毁防御场之前我们拿他们没办法。”程上将呼出一口气,他年纪大了,牵制南郡守军的任务让他疲惫不堪。
“我们只要守住南郡外围,在南郡的防御网外修建属于我们的三层卫星防御网,靠对内天基卫星把他们困死在里面。南郡附近有八个星门,只有靠卫星网我们才能掌握这些星门,才能到达更遥远的星域。”公瑾按着军情室的会议桌说:“这个计划从六年前开始,就在鄱阳和柴桑同时进行,由子明和伯言负责。”他的目光在子明曾坐的位置上停留了一会,那里现在是空的。伯言坐在空位的旁边,眼睛红红的,除了指挥母舰外他还承担了子明的部分任务,精神和体力严重透支。
“我们要在这儿围多久?”程上将问。
“一年。”公瑾回答。
舰队按计划将南郡团团包围,短短十几天里,从柴桑和鄱阳调来的工程船围着南郡的电子防御场架起了经纬交错的工程桥。运输船在星门间往来穿梭,不久第一个空间站就被送上轨道。
义封瞥了眼窗外包围着蓝色的行星的工程桥,对守在这颗行星上的人来说,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残酷。他右手端着餐盘,用腾出来的左手按下公瑾船舱的门铃。
“请进。”公瑾从工程图里抬起头。
义封推开门,把餐盘搁到桌上,指了指盘里的米粥:“勤务员说您这些天没怎么吃东西,我顺便帮他带过来的。”
公瑾摇着头将餐盘向外推了推:“吃不下。吃了就吐。”
“我只负责带到。”义封无辜地抬起手。“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公瑾坐直身体,双手交叉,面对着他说:“我要回一趟柴桑,很快就回。我离开其间蓝牙号全权由你负责。”公瑾放缓了语气,“这艘船迟早是你的,也到了该实习的时候。”
听到公瑾的最后一句话,义封嘴角翘得老高,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
公瑾望着他的脸,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谁不想要一艘属于自己的战舰?
“但是上将,”义封还是忍不住问:“目前工程很顺利,您为什么还要特意回一趟柴桑?”
“鲁子敬在柴桑指挥中心,我们需要他过来。”
44
南郡激战后的第四天,阵亡通知单才送到仲谋手里。正式的纸制通知单上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姓名,第一个就是吕子明。他瞅着这个名字愣了好久,越看越陌生,仿佛它不属于他熟悉的某个人。信使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讲述飞云号战斗得如何英勇,牺牲得又如何壮烈。
在这样的年代,死总是比活着容易得多。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他而去,为了对帝国的忠诚被所谓的盟友出卖,伪装成平民的机器士兵射杀了他。父亲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血窟窿。从那一天起他学会了恨。
父亲走的时候,抱他坐在肩上,望着停泊在柴桑港的舰队说:“仲谋,我们江东的战士是最勇猛的,没有一个人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