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由于时间以及接下来章节中穿插虚构内容较多的原因,接下来的注释仅标注出文中引用文句的出处,对正史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研究《三国志》和《魏文帝集》,本文时间轴及事件均基于这两部作品推算衍生出来的。
☆、衣不如新人需故,受禅坛上承天命
眉弓轻轻挑了挑,曹丕与司马懿交换了一下眼神道:“倒真是意外之喜,先是氐王杨仆归顺,现在又来了个孟达,走吧,跟孤一同去会会他。”
欠了欠身,司马懿便跟着曹丕往船舱外去了。
晚间的风吹散了夏日的酷热,曹丕静静听着着眼前那器宇不凡之人的陈述,眼里始终透着不加掩饰的欣赏与喜悦。待到孟达噤了声,曹丕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微微笑道:“孟将军肯来归附于孤,孤不胜欣喜。昔有伊挚背商而归周;百里去虞而入秦;乐毅感鸱夷以蝉蜕,孤今与卿,情胜于过往,特封卿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平阳亭侯。”转身回席坐好,又补充道:“并上庸、新城、房陵为一郡,以卿为新郡太守。不知孟将军意下如何?”
闻言,孟达跪地抱拳道:“承蒙陛下厚爱,我孟子度必将日夜铭记陛下今日之恩,涌泉报之!”
微微颔首,曹丕缓缓眨了下眼道:“如此,孤自要好好款待孟将军,以示君臣之礼。”偏头对一旁的侍从道:“来人,带孟将军下去沐浴更衣,设宴。”
看着孟达走远,方才一直没有做声的刘晔忍不住上前道:“殿下,臣以为,孟达来降,实为形势所迫、利益所驱,并无感恩怀义之心。上庸、新城、房陵地处孙刘之间,若生哗变,恐为国之大患。”
兀自整理着袖口的褶皱,曹丕仿佛没有听到刘晔的话一般。
见此情形,刘晔更是着急,一个劲儿地朝司马懿使眼色。蹙眉想了片刻,司马懿终于如他所愿出列道:“殿下,此人言行倾巧,不可委以边疆之任。”
抬眼瞥了他们一眼,曹丕缓缓开口道:“此事孤自有定夺,众卿不必多言。列位爱卿与其在这里耗费口舌,倒不如各自回去把自己收拾妥当些再来出席筵席,省的怠慢了孟将军。”说完,曹丕便再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径自返回了船舱之中。
侧目看了看站在原地愤愤不平的刘晔,司马懿朝他摊了摊手,以示自己的无奈,旋即也跟着其他人散去了。
云遮月去,笙歌初息。
文臣武将们带着微醺的醉意离席而去,曹丕侧卧在眼神依旧清明的男人怀里,半眯着眼道:“生气了?”
知道他指的是宴饮前自己进谏的事,司马懿摇头道:“没有。”
轻笑一声,曹丕用带着些许慵懒意味的声音道:“你们说的话,我自然是想过的。关羽败亡,他孟子度一直按兵不动,如今又与刘封有了嫌隙,怎么看,他在刘备手下都没什么可指望的了。我也不是不知道,他一直在观望我和孙权,这不,我刚打了胜仗他就急匆匆地赶来投诚,真以为我不清楚他是什么用心吗?”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曹丕睁开眼看向司马懿,“可就是这样,我还是要给他加官封爵,你知道为什么?”
垂眸思索了一阵,司马懿眉头一展,简洁明了道:“归心。”
“不错。”满意地笑笑,曹丕一边轻晃着手中酒樽一边道:“孟子度是刘备手下的大将,只有重用他,方可使四海归心。”说着,他有些嗔怪地斜睨了司马懿一眼,“你既然明白我的意图还跟着刘晔凑什么热闹?惹人嫌。”
就着曹丕手里的酒樽小啜了一口,司马懿调笑道:“你就权当我怕你移情别恋好了。”
难得见他开这样的玩笑,曹丕不觉心情大好,有些得意道:“那可吃不准,孟将军容貌出众,气宇轩昂,倒是很合我的胃口,仲达你还是小心着点吧。”
“听殿下的意思是嫌弃臣了?那臣这就告退换孟将军来如何?”故意绷紧了脸,司马懿作势就要起身告退。
“你敢!”扔掉手中酒樽,曹丕飞快地坐起身扯住他的衣襟不让他离去,而后贴到司马懿的耳边低声道:“衣莫若新,人莫若故。”缱绻的情话被温热的气息所包裹,缠绵悱恻,“再怎么好,也不如你。”静了一会儿,曹丕轻轻缓缓道:“仲达,我只有你,只有你了……”
怔了怔神,司马懿只觉得整颗心都好像被浸在了醇香的酒中,软了、醉了、化了还有些刺痛。他抬手紧紧抱住曹丕,下巴抵在他的头上,半晌,只叹出一句,“夫复何求……”
望着透过窗子落在席侧的银白月光,曹丕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宁静,竟是生出了希望光阴停滞于此刻的想法。
良久,曹丕才又开口道:“你放心,我不会轻信于他,封他做新郡太守也只是虚有其表的事,反正上庸、新城、房陵此刻都不在我手中,他若能从刘备手上抢来自是再好不过,左右都是为我大魏扩充疆土。若是得不到那三郡,留他在身边做官也好过放任他在地方作乱不是?”
在他发上轻轻一吻,司马懿语带笑意道:“也不知你从哪里学得这般精怪,倒真做起了万利的买卖。”
抬头对上他眼睛,曹丕嗤笑道:“还不是先生你一点一点教的,要说精怪谁能比得上你。”见他但笑不语,曹丕又道:“还没结束,这笔买卖,我还没做成。”
将他眼里的锋芒全部看进眼底,司马懿也敛了笑,正色道:“不会再等太久了。”
月华三千,浩荡的船队逆流而上,载着翻天覆地的野心,于茫茫夜色中,沧海泅渡。
南征的胜利无疑给许都和邺城带去了不同程度的震动,一时间,朝中多少开始有了些暗流涌动的味道。但践祚到底是改朝换代的大事,很多朝臣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愿带头挑明。而曹丕本人对禅让之事也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有两汉之交的王莽在先为例,身死国灭,为天下笑的结果是曹丕万万不想要的。
好在朝中总有些急于表功的人——在群臣都对禅让之事呈现出一种忸怩之态时,随同张鲁归降曹家还没几年的李伏站出来劝进了。
一封奏表上去,曹丕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严词回绝了,却是别有用心地将奏表的内容公开了出去。曹丕手下的大臣不说个个七窍玲珑心,可也都不傻,马上便参透了年轻魏王的意思。
于是乎,一封接着一封的联名上书纷沓至来,看得曹丕是眼花缭乱,可最后,曹丕回给他们的话总结起来只有两个字,不可。
这下曹丕手下的大臣们是真的不明白了,饶是陈群、刘晔这样远见卓识的人也开始摸不着头脑,猜不透曹丕的心意了。转瞬之间,前两天还在满天乱飞的上书到了第三天就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没了踪影。
司马懿本无意掺和这些邀名争宠之事,可一听说这种情况,他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谦让有度,万一弄假成真了,哭都没地方哭。思及于此,司马懿毫不犹豫地联合了郑浑、羊袐、鲍勋等侍御史上书,劝进曹丕称帝。
结果,曹丕依然拒绝。群臣哗然,百思不得其解。
秋意渐浓,檐落细雨,曹丕看了眼眉头紧锁的司马懿,递上一杯茶道:“前些时候新贡来的闻林茶,你看看怎么样。”
接过茶盏,司马懿也不喝,只是望着那升腾的热气神游太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