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刚刚还在远处的的车驾转眼就停在了眼前,拢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拳,曹丕才咬牙应了声,上前吩咐道:“你们都仔细些,别把东西弄坏了。”
“诺。”嘴上应着,车夫麻利地从车厢内拖出了个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大竹筐,背起来就要运进府里。
看着那大得非同寻常的竹筐,曹操眸色一暗,毫无征兆地就拔出佩剑就要往筐上刺去。
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曹丕心下一惊,根本顾不得许多就挡在了曹操和竹筐之间,手也紧紧抓住了曹操握剑的手,“父亲!”
鹰目微微眯起,曹操沉声警告道:“让开。”
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曹丕转头对吓得不轻的车夫道:“你先退下。”转而又对上曹操的锐利的目光道:“不过是一筐布匹,父亲拔剑做什么?”
挥开曹丕的手,曹操冷哼一声道:“既然只是一筐布匹,你又何故那么紧张?”
“我……”退后一步,曹丕颇为委屈道:“儿臣是觉得,好好的布匹,若是刺坏了岂不可惜?而且,这些东西都是经儿臣之手置办的,并无不妥之处啊。”
懒得再多费口舌,曹操收了剑,径直走到车夫身边,毫不犹豫地掀开了竹筐上面用来遮挡灰尘的麻布,脸色顿时复杂起来。
胆战心惊地看着曹操把运来的竹筐都检查了个遍后阴晴不定的样子,曹丕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难受。轻手轻脚地靠到曹操身边,他探头扫了眼装满布匹的竹筐,一直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暗暗凝了凝神,曹丕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父亲若是不喜欢这批布料,儿臣这就着人去换了?”
扬手止住他的话,曹操开口道:“算了,就这样吧,让他们把东西搬进去,你且随孤去屯营吧。”
“诺。”恭送曹操上了车驾,曹丕直起身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东西都搬进去啊。”
在一旁监督着仆从把竹筐都搬进了府门,曹丕走到负责运送布匹的车夫身边,颔首道:“有劳了。”趁着那车夫躬身还礼的当口,他又压低声音愤愤道:“回去告诉季重,下次他要是再敢玩这一套,看我不叫人打断他的腿!”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上了曹操的车驾,留下那无辜的车夫在原地愣神。
五驾马车中,曹操看着端端正正跪坐在一旁的曹丕,突然开口道:“子桓,园有佳木,旁生杂草,当为之奈何?”
垂眸看着膝下软垫,曹丕沉吟片刻,幽幽道:“杂草獗长,必因其下富有沃土。为保佳木而除恶草,亦非不可。然,沃土尚在,恶草再生,岂是难事?”
思及杨修的门第,再看曹丕沉静如水的样子,曹操顿时难掩眸中的欣赏之色,饶有兴味地追问道:“若除沃土,当损佳木,然则恶草不除,又当如何保有佳木不受其戕害?”
轻叹一声,曹丕抬头看向曹操,缓缓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见曹操面现异色,他淡笑着继续道:“如此,父亲何不植麻以正佳木而抗恶草兼耗沃土?”
眉间流露出一丝恍然,曹操细细打量着眼波澜不惊,言辞间却透出一股决然凌厉的儿子,心下不禁感慨良多。转眼看着卷帘后飞快后退的街边景致,他朗笑几声,再无言语。
心里好似明镜的曹丕见状,亦知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然达到,更是不复多言。垂下眼,又恢复了先前低眉顺眼的样子。
不多时,车驾就到了屯营,跟着曹操在练兵场巡视了两圈,曹丕不禁感到有些无聊,正在走神之际,就看有人策马而来。定睛一看,曹丕喃然道:“伯仁?”
听他已唤出了来人的名字,曹操只是笑笑,待到夏侯尚骑马到了近前翻身下地,他才开口道:“伯仁,这马,怎么样?”
快步走到曹操面前,夏侯尚难掩脸上兴奋神情,抱拳回道:“真是好马!当真不愧为大宛良驹!”
哈哈笑了两声,曹操拍拍曹丕的肩膀,“怎么样?喜欢吗?”
“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曹丕有些茫然地答道:“喜欢,但……这是父亲要送儿臣的?”
轻咳一声,夏侯尚忍着笑故意激他道:“主公知道你的马被狼吃了之后就特意命人去大宛给你寻来了新坐骑,我看啊,赤兔也不过如此而已。你若不要,就送我个人情如何?”
闻言,曹丕也不含糊,直接登踏上马,执起缰绳对曹操笑道:“多谢父亲!儿臣收下了。”
坐正身子,曹丕面向着西沉的落日,策马扬鞭,意气风发,“驾——”
长啸一声,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大宛良驹仿佛离弦的箭一般直直追着夕阳而去。
斜阳千顷,骏马嘶鸣,流矢飞箭,血染沙场——是合肥的战场,烽烟四起。
孙权的军队退了又来,如此反复不休,即便是张辽这样的猛将也有些吃不消了。拼杀之间,却见远方滚滚尘烟之中似有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奔来,心中一沉,张辽暗道不好,一边又斩了近前的几名吴军一边对左右道:“你们杀出去,看看来人是不是吴军。”
“诺。”几个骑兵在张辽和一群步兵的掩护下迅速冲出重围,向着来人的方向去了。
血肉横飞,张辽长枪挥舞,近乎麻木地斩劈戳刺,新鲜而温热的血液不断溅到他的脸上,眼皮上,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报——”派出的斥候很快就冲了回来,“将军,是五官将!是五官将带兵来支援了!”
抬眼便看到在空中飘扬着的战旗上大大的“魏”字,张辽一直紧绷着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可惜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长长的羽箭就带着死亡的夺命气息迎面飞来。眼睛猛地睁大,张辽的瞳孔里清晰的映着箭尖阴森森的锋芒。
“锵——”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道寒光闪过,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后,破空的羽箭生生被一柄长剑隔断了轨迹,弹开到了别处。
震惊地转过头,只见一身甲胄的曹丕一手抓着一名吴军向上斜刺而来的长戟尖端,一手持剑替张辽挡开了致命一击。见他一脸回不过神的样子,曹丕转手又将长剑刺入马下的吴军胸口,语带讥诮道:“张将军若是再走神,我可不知道能替你挡住几次这样的偷袭。战场上,主将身死,可不是玩笑!”
连忙敛了神思,张辽注意到曹丕被长戟划伤的左手,惭愧道:“末将无能,让您受伤了。”
毫不在意地将左手背到身后,曹丕策马退到众多魏军的掩护中,轻笑道:“张将军若心存歉疚,就让我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一字一顿,豪情万丈。
一骑当千!
作者有话要说:运布的桥段改编自《三国演义》——其时曹操欲立曹植为世子继嗣。曹丕深以为患,便以车载废簏内藏吴质入府共谋对策。主簿杨修乃曹植心腹,便以此告曹操,未及推验。曹丕甚惧,告之于吴质,吴质道:“又有何患?明日可再置绢于簏中以车运以惑之。”曹丕从其计,以车载大簏装绢而入,杨修又去作告,可是查之无人,曹丕遂无事。也可参见《三国志?任城陈萧王传》裴松之引注——世语曰:脩年二十五,以名公子有才能,为太祖所器,与丁仪兄弟,皆欲以植为嗣。太子患之,以车载废簏,内潮歌长吴质与谋。脩以白太祖,未及推验。太子惧,告质,质曰:“何患?明日复以簏受绢车内以惑之,脩必复重白,重白必推,而无验,则彼受罪矣。”
☆、谋主殁留诛心语,枭雄心哀未有言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南征途中,曹操忽闻朝中王粲、和洽、卫凯、杜袭几人欲上表尊他为魏王的消息,沉思片刻,他抬头看向荀攸,缓缓道:“称王之事,公达以为如何?”
压下因感染风寒而产生的咳意,荀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