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明瞬性格冷静理智,这时却完全慌乱起来,在屋子团团地直兜圈子,就好像能把杜雨时从哪个隐蔽的角落里找出来。这自然是徒劳,于是他冲了出去,在一重又一重的院子里到处张望。早起的家仆,已经走了出来,准备着开始打扫生火,看到自家主子满面惊惶在院子里乱转,个个吃惊。有个年长的管事上去拉他,说:“少爷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吴明瞬语无伦次地说:“快快,去找杜公子,快点找到他,他不见了。”
此时大多仆人都回家过年去了,剩下的没几个,个个都知道杜雨时是个盲人。猜测着他该不会是在庄子里迷了路了,要是不小心掉进井里,可就不好。于是也都跟着慌乱起来,在庄子里四处寻找,几乎要把整个庄子翻个个儿来,结果还是不见杜雨时,只好跟主子报告。
吴明瞬知道事情不好,连忙赶进城去,叫家里的侍仆也一齐去白水庄四周去找人。
因为杜雨时出门的时候比较早,后来才下了雪,所以在积雪覆盖的白茫茫的大道小径上,最初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后来天色渐明,路上就有了零零落落的行人,将雪上踩出了深深浅浅的脚印,越发无迹可循。吴家的人顶着寒天,找遍了方圆十数里,仍然找不到杜雨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第 116 章
吴明瞬没有办法相信这样的事实,是自己的莽撞逼走了杜雨时,让他消失在了数九寒天的风雪之夜。一直很憎恨齐逢润,认为他践踏了杜雨时,可是自己的做为还要更糟糕些。万万没有想到,杜雨时烈性到了这个地步,孤身一人说走就走,连个解释道歉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而自己太过急躁,甚至不明白他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只知道他不情愿跟自己在一起,于是一个圈子又绕回来,他为什么不情愿呢?想起那一次在扬州绿荫馆里见到他的情景,提齐逢润时面带羞色,何止是“含情脉脉”这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为什么就不肯把这些情意转过几分到自己身上来呢?放到齐逢润身上也是全数付诸东流。
这些心思就像潮水一般,时退时涨,然而现在,这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杜雨时的下落。他不可能会死的,可是吴明瞬还是觉得,不论将来能不能找不杜雨时,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元宵之后,吴家的子侄各自回了铺子恪尽职守,吴明瞬也不能再整日整夜地在外面找寻,也不好太过声张,只能派了忠实的家仆私下寻访。杜雨时一个盲人,风雪里脚程不快,按理说走不出多远,可是翻遍了远近大小的村落,没有半分音信。有一些悲哀,那么好的一个人,一旦消失了,连个痕迹都没留下,除了自己,大概也没有人再想去找他了。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因为过不多久,就有家人来通秉,说有个商人模样的人一定要见吴明瞬。吴明瞬一听之下,心里砰砰乱跳起来,想着莫不是有了杜雨时的消息,否则轻易不会有生人这么唐突地来找自己。待得一见,大失所望,简直近乎恼羞成怒,原来吵着要见他的就是齐逢润。
齐逢润本来准备好了满肚子狡辩,要跟吴明瞬唇腔舌剑一番,一见之下,却吓了一跳,差不多把满肚子言语忘了个干净。数月不见,吴明瞬也不再是之前一贯的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模样,脸色灰白,形容枯槁,瘦得脱了形,就象病入膏肓一般。
齐逢润自己的样子也高明不到哪里去,衣履零乱,满面风尘。吴明瞬扫他一眼,毫无兴趣,不想跟他说什么,就那么冷冷地站着。
齐逢润看到吴明瞬的冷淡神情,又觉得一股莫名的怒火冲了上来,顾不得迂回,口气生硬地说:“把他交出来。”
吴明瞬也是大怒,说:“齐老板好大的口气,把雨时当件东西,你想要就拿吗?”
齐逢润说:“吴思远,说老实话我瞧不起你。我想要他,你就不想吗?我这个人最坦白不过,想要为什么不拿?你却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谁看呢?那个人是个瞎子,装给他看,他也看不见呀。你藏起他又有什么意思,就凭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他总归不会是你的。”
这话歪打正着,吴明瞬又是愤怒又是痛心,惨然说:“你想得没有错,他的确是来找我了,可是现在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第 117 章
这句话浑不可解,齐逢润糊涂起来,说:“不在你这里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谁把他抢走了不成?”
吴明瞬低下头去,像只斗败的公鸡,说:“他失踪了。”
齐逢润越发困惑,一把揪住吴明瞬的领子,说:“你不是一向自以为跟他最亲近吗?怎么他在你手上好好的会失踪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给我讲清楚!”
吴明瞬是个天生的斯文人,又是大富之家的少爷,被人这样粗野地揪着领子,还是头一遭,受到侮辱和冒犯的感觉强烈地刺激了他的头脑,而那气闷的滋味也实在是不好受,忍无可忍了,很想反口质问齐逢润,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对不起杜雨时、怎么会狠心伤害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可是自己的愧疚却堵在胸口,使他说不出话来。
齐逢润一双眼睛犀利之极,立刻捕捉到了吴明瞬眼中的一闪而过的愧疚,就有一股尖锐的痛直蹿上来,一想就想到了自己害怕的那一方面,吼道:“难不成,你动了他了?你个窝囊鬼,凭什么动他,他有让你动他吗?”
齐逢润这话其实讲得毫无道理,大概就跟疯子突然发狂差不多。吴明瞬却还是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确动了杜雨时,也一直在为这件事后悔。可是后悔也已经于事无补。
齐逢润说不清自己是在醋还是在怒,总之一刻也忍不下去了,扬起拳头横摔过去,重重砸在吴明瞬的下巴颏上。只一拳是不能解气的,跟着又反手一掌扇过去。
只那一拳就打得吴明瞬下巴颏错了位,爆烈一般地疼,就像在脸颊边噼里啪啦地燃了一串大爆竹,头昏眼花地似乎看到又有一巴掌要扇过来,无法招架,只能闭上眼睛。然而那一掌并没有落下来。一群身强力壮的家仆拉开了齐逢润,他自己也被扶了起来。
原来这日正是在金陵吴家宅第之中一间小花厅里,只因齐逢润死缠硬磨,才有人带了他进来。那带路的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眼见得齐逢润神情不善,就觉得不对劲,齐逢润动上手揪起吴明瞬的领子,那家仆也不敢上前劝阻,立马转身出去找帮手,却还是晚了一步。后来赶来的这群家仆都是身强力壮不输齐逢润的,看到主子好端端的在自己家里被不知道从哪里闯来的外人给打了,个个恶向胆边生,二话不说,各自把拳头招呼到了齐逢润的身上。
齐逢润狂乱之中失了理智,否则断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等困境。他就算再强壮,此刻也敌不过这么多人。吴明瞬也不见得想要揍他,可是被他打伤了下巴,说不得话,又疼得厉害,明知道自家仆从狠揍齐逢润也无法反应。而那帮家仆看到自家主子狼狈不堪,又不开腔,越发把齐逢润往死里招呼。直到大家都累了,才有人过来问吴明瞬:“要把这撒野的交给大少爷去见官吗?”
吴明瞬连连摇手,家仆们估摸着主子大概出气出得够了,就拖着齐逢润扔到了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