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不知道胡蝶在车站干嘛,也想不出来她要我去做什么。我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胡蝶已经挂上了电话。暮色完全涌进了屋子,我在昏暗的房间内站了一会儿,脑子里被蓦然而至的不安占据,那不安后来让我后脊发凉,感觉到一些莫名的力量又开始围绕在我身边了。我打胡蝶的手机,语音提示对方关机了。我不再犹豫,飞快地穿了外套,到外面打的去火车站。
车站门口照例是人头攒动,我在车上,一眼望去,便自人流中找到了一个广告牌下的胡蝶。胡蝶今晚显然刻意打扮过了,一件高领奶油白的上衣,一条黑色短裙,高高的靴子过了膝,站那儿引得好多背着旅行包的外地人回头看她。我下车向她奔过去,远远地便叫她的名字。胡蝶迎着我走来,面色沉凝如水,我从她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感情色彩,因而我也就失去了可猜测的依照。我微喘着拉住她的手说,我说为什么不回家呢,我很担心你。
胡蝶勉强在脸上现出一个笑容,把两张车票递到我的跟前。胡蝶说,我想离开这城市,你陪我?我狐疑地接过车票,看上面的目的地是上海。我不知道胡蝶为什么这时候要去上海,她对于我们搬进新居已经期待许久,我不知道当这一天马上就要到来的时候,她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我抓紧了胡蝶的胳膊,我焦灼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这城市。
胡蝶眼中终于现出些恐惧了,她转过头去不回答我,我便使劲摇晃她的身子。我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了,它让我伸手便可触摸到的幸福在这时攸然远离。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胡蝶眼中的恐惧曼延到了我身上,我迫不及待要知道究竟有什么力量可以掠走我唾手可得的幸福,我还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让胡蝶离开这座城市。
胡蝶在我的摇晃里流出泪来,她摇着头把长发摆得如雨中的柳丝般纷乱。胡蝶说,不要问好吗,不要问,我只要你陪我。
你必须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事是必须我们共同面对的。我低吼。
胡蝶瞪着我,蓦然挣脱我的双手转身大踏步离开。我怔一下,飞快地赶过去从后头抓住她的胳膊。她回头,眼里有些挑衅的目光,我注视她许久,然后重重点头。我说,好,我不问,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我带着胡蝶挤在一群旅客中上了车。
胡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我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但她却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竟似无视我的存在。
我伸手揽住了胡蝶,胡蝶便柔柔地倚在了我身上。我低声叫她的名字,她不应,目光仍然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我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却摸到了泪。我心痛了,更紧地抱住她,只觉得一松手便要永远失去这个女孩了。这时候我深深地知道,原来我的生命里再也离不开胡蝶了。
半夜,旅客们沉沉睡去,低暗的角灯发出微弱的光茫。我仍然揽着胡蝶,紧紧的,好象就要这样永远拥着她,直至这趟旅程的尽头。下半夜,胡蝶终于倚在我的怀里睡了,我睁着眼睛盯着窗外的黑暗一动不动。忽然间,我感觉到怀里的胡蝶轻轻在颤栗。我抱住了胡蝶的头,一迭声在她耳边低语。我说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吗,我求你了。
第二天中午,我们已经置身在一座繁华的大都市的街头了。
自走出站台开始,胡蝶似乎在瞬间变了个人。她在街上蹦蹦跳跳地走路,对每一幢伫立在街边的大厦都兴趣昂然。胡蝶说,幸亏我没有戴帽子,否则,我抬头看任何一幢大厦帽子都会掉下来。胡碟更感兴趣的是那些大型购物中心,她甚至不顾一夜不眠的疲惫拉着我在商场里来回穿棱,长时间停在一些可打动女孩的精致的小商品前。我默默跟在她的后面,答应她任何的要求。后来胡蝶说她累了,我们找了一家麦当劳进餐。麦当劳里这天送的小礼物是几款卡通人物的面具,胡蝶要了一个过来,是丑陋的红鼻头小丑。后来我跟她再次走在街上时,她便像个孩子样戴着这个面具在前面蹦蹦跳跳。
我们寻了一家宾馆,在前台,胡蝶要了一间600多块的标准间。
我们上楼开了房间,我四处翻看,胡蝶戴着面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过去扳过她的肩膀,取下她的面具,低声叫她的名字。
胡蝶转过脸来,莞尔一笑。她说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我们一定要在这里好好玩玩。现在,你再陪我一起去视察这个城市,好吗?
我盯着她看,终于什么都不再问。我说好,你想上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我们又置身繁华的街头了,现在的胡蝶已经没法再蹦蹦跳跳着走路了,她步履蹒跚,好象脚上系了铅球样每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劲。我们坐在一家大商场外边的椅子上,盯着从面前走过的行色匆匆的人流。胡蝶坐下就开始发呆,然后身子再柔柔地靠过来,全部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肩上。我不说话,只是揽紧女孩。我知道胡蝶会跟我说出一切的,而且,她一定忍不了多久。我盼望知道发生的事,又怕知道,我不敢确信,当它最终摆放到我的面前时,我是否能够面对。并且,我还有种隐忧,那是场灾难,它就要掠去我爱的女孩了。
我们在上海已经逗留了三天。
三个夜晚,胡蝶都要我陪她去外滩。外滩灯火的璀璨落在胡蝶的眼中,看起来便愈发晶滢了些。有些凉凉的风吹过江面,灯影在水面上摇曳,微寒的女孩拢起衣衫,似已不胜这秋的凉意。每晚来江边,胡蝶都要拍很多照片。她换上白天在商场里疯狂采购来的各式衣衫,倚着灯火,有些夸张地搔首弄姿摆出各种姿态。她有时候也会拉我过来合影,女孩在面对镜头时总是能适时地收起她的忧虑,并逼迫我露出笑脸,最后总要和我一块儿大声念“茄子”。
第三天夜晚,江边的风大,游人便少了许多。胡蝶长时间地面对着依然璀璨的江面,她的面孔在光影里变得异常阴暗。胡蝶说真美,真想留在这个城市。我从后面抱住女孩,沉默不语。风掠过来,拂乱了胡蝶的长发,那些柔细的青丝拂在我的面上,痒痒的,让我有想哭的感觉。
胡碟说,秦歌,你知道吗,其实当我第二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事情发生了,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它。
我无语,只觉得江边的风更大了些,我要搂得女孩再紧些。
胡蝶继续说,其实许多事情都一样,当它发生时,我们都没办法拒绝。
我在她耳边低语,我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希望能与你一起承担。
胡蝶哭了,哭声汹涌而来,不可抑制。我抱着此刻瑟瑟抖个不停的女孩,两只手想抱得她更紧些,又想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珠。我变得不知所措了。我说胡蝶胡蝶你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胡蝶胡蝶,我们永远在一起。
女孩的抽泣还在继续,我无法表达我此刻的心痛,只能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