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乔又在百科网站的搜索栏里键入“失控的逻辑课”,发现这实际上是一本关于真假谋杀案的书,她想象不出一场1963年的社会心理学实验和一本近年出版的推理小说与周衍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但她又觉得蒋柏烈并没有骗她,只是她还没有想到而已。
周衍从浴室走出来,穿着一件紧身的短袖T恤和运动长裤,他似乎没有洗完澡要把身体擦干的习惯,总是任由T恤湿漉漉地粘在皮肤上。他的头发是出发前一天刚剪的,但刘海还是显得有些长了,水珠顺着发梢滴在T恤和地板上,让人看得很烦躁。
知乔不着痕迹地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把换洗的衣物装在袋子里,走进浴室,关上门。
镜子上的雾气很重,她用手掌抹了几下,才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这里有一股周衍的味道,并不是说他身上的气味,而是一种触觉,他刚才就在这里,这一点让知乔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在她还没有下意识地往更深入的地方想之前,她就迫使自己把思绪转到别的地方去。比如蒋柏烈,比如米尔格拉姆的实验,又比如推理小说。
她脱下身上的衣服,站在模糊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
“扣、扣、扣”,有人在敲门。
“要上厕所的话去老夏那里吧。”她说。
“……”过了好几秒钟,周衍那略显沉闷的声音在门的另一端响起,“不是的,我只是想跟你说……对不起。”
“?”
“今天晚上,我有点失控,我叫你让我安静地待着,并不是叫你走开,尽管实际上是请你离开一会儿的意思……”他顿了顿,好像也有点语无伦次,但最后还是整理了自己纷乱的心情,继续道,“知乔,我是说……我不是要你离开我。你懂吗?”
知乔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听周衍说这番话,她觉得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正在死灰复燃,可是她没有让这种情绪表现在她的回答里:
“好的,我明白。”
“你没有生我的气?”
“当然没有。”
周衍沉默着,可是她知道,他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走开的。
她想起刚才蒋柏烈听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时那副吃惊的表情,不禁露出苦笑,蒋是一个聪明的人,他非常聪明,所以应该看得出来,她爱着周衍——尽管她一直用各种办法压抑自己不要表现出来。
可是周衍呢?
他为什么吃谢易果的醋?(别以为她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一个成年男人的占有欲她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又为什么特地来告诉她,他并不是要她离开他?
从理智的角度,她认为周衍不会爱上她。
可是从情感上,她又希望他会如此……
知乔打开水龙头,热水冲击在陶瓷浴缸表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她不觉得反感,反而感到自己的心就此沉静下来。
有些时候,她要的只是一个空间,能够把她和现实世界隔离开来,尽管她明白自己总要回到现实中去……但,即使多做一分钟的爱丽丝,也是好的。
八(上)
呼吸声很重,甚至可以用“气喘吁吁”这四个字来形容,镜头前的画面如同《寂静岭》中的场景一般,由高大的树木所组成的树林里,笼罩着一层薄雾,随着照射进来的阳光的变化,呈现出远近不一的景象。
镜头向下移,出现的是一只女人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只电子表,显示时间是11:20。
“天呐……”女人喘着气咒骂了一声,沿着铺满红土的斜坡向上走去。才走了几步,一个男人忽然出现在镜头前。
“啊!”她大叫,“周衍……你想吓死我!”
周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伸手把知乔安全头盔上的摄像头调整了一下,然后两人一起朝斜坡上走去。
“嘿,”此时此刻,原本应该举着摄像机跟在他们身后的老夏却坐在装满了小型屏幕的通讯车里,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位摄像师同事,他用一种特殊的无线电对讲机对屏幕中周衍和知乔说,“没有我,你们感觉怎么样?”
“嗯,”周衍说,“这样就不用担心会因为有人执意要在熊或者鳄鱼出没的地区随意大小便而引来杀身之祸了。”
这番话引来同车其他工作人员的一片哄笑声。
“……我想听的是你们很想我。”如果这是一本漫画书的话,此刻老夏的额头上该有三道黑线。
“是的,我们很想你。”知乔气喘吁吁地说。
“还是你贴心。”
“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别当真。”
“……”
知乔登上一块平地,停下脚步,擦了擦汗。回头望去,出现在她眼前的是贾米森峡谷(Jamison Valley)的腹地,整个蓝山(Blue Mountains)最值得尝试的丛林徒步游地点之一。
今天上午,他们率先从悉尼出发,开车通过帕拉马塔路转上收费的西部高速公路,驱车数十公里来到悉尼以西的蓝山。之所以被称为“蓝山”,是因为这里种植的大量桉树常年散发出的油脂形成了蓝灰色的薄雾,与此同时,海拔1100米的砂岩质高原经过数千年的腐蚀,形成了一道道岩石暴露的山谷。蓝山由三个国家公园组成,无论岩洞、树林、峡谷、瀑布,抑或是土著文化中心、充满艺术风味的咖啡馆、以□画作闻名的艺术家画廊……一切你想得到的或想不到,应有尽有。
知乔和周衍第一个到达山脚下的停车场,几分钟后,科学家夫妇也紧随其后地来了。工作人员没有给他们线索信封,而是口头告知了今天的任务和路线。他们必须先驱车到达回声角(Echo Point),在那里听从安排,进行一次两天一夜的蓝山徒步冒险之旅。
“野、野营……?”知乔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在过去的几年里,她也曾有过几次野营的经历,但每一次都让她心力憔悴,所以在她心目中,“野营”与“糟糕”划等号。
“你来开车,”周衍命令道,“我整理行李。”
知乔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不禁感到沮丧。
当他们到达卡通巴(Katoomba)的回声角游客中心时,周衍已经准备好了两只登山背包,他把稍重的那只给了知乔,轻的留给自己。
“你怎么能这样。”知乔忍不住抱怨。
周衍瞥了她一眼,说:“如果你不介意等下把整只帐篷和搭帐篷的工具塞进你的背包的话,我同意跟你交换。”
“啊……不,这样就好。”她很没出息地退缩了。
花了二十分钟听游客中心的工作人员向他们讲解路线及注意事项之后,周衍把帐篷和工具塞进背包,然后两人就出发了。
气喘吁吁的知乔又低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电子表,现在是“11:40”,也就是说,他们走了足有两个小时。
“根据地图显示,”周衍说话的声音就跟平时一样,两小时的徒步游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只是大量的汗水,“我们离第一个中转站还有两公里不到。”
“两、两公里……”知乔靠在树干上,“你就直接告诉我还有走多久吧。”
“根据现在的速度,一小时左右。”
“……”
“给你十秒时间,然后我们出发。”说完,他转身向另一个山坡走去。
知乔低吼了一声,跟上去:“周衍,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去打过鸡血了?”
周衍笑着转过身,看着她,无奈地摇头。
“那么兴奋剂呢?”
“你别忘了这个节目是向全国播放的。”
“他们可以剪了这段。”
他回头瞪她。
“好吧,好吧,”她说,“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看上去没多少肌肉却可以储存这么多体力。”
“也许因为我没有每天晚上一吃完饭就躺在床上看电视。”他取笑她。
“……躺着对脊椎比较好。”她辩解道。
“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知道答案。”
“?”
“为什么你吃得这么多,运动这么少,却可以不变成肥猪?”
“也许因为我有蛔虫。”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