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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马飞狠狠摇摇头,想让僵硬的舌头听话一点:“你不想聊天啊,那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徐江鸥一翻白眼,道:“我们在看星星好不好,你管得着吗?”
“那我就陪你看星星好了。”马飞死皮赖脸地往两人中间一挤。
石波清苦笑。女人似花,男人似蝶,这个小马倌显然就是一只被花香引来的蝶了。
他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故意搅局。
可面对这样一个孩子,你又能怎样?
是以粗鲁来应对幼稚,把他暴打一顿?
还是以博学来对抗天真,把他狠狠辱嘲一番?
石波清的方法很简单,他走。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当然,他是把徐江鸥一起带走。
走进大厅的时候,他和一个上酒的下人擦身而过。
他忽然觉得不对,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虽然很淡,但他可以肯定这是血腥气。
一个下人身上怎么会有血?
大厅里酒意正酣,这个时候通常是人最大意的时候。
“站住。”石波清忽然一声暴喝,一式擒拿手便去锁那下人的臂膀。那人的身手竟十分矫健,侧身避过。
只是石波清这一招却是虚的,脚下一晃,勾住那下人的脚踝。那人正欲奔逃,被这一绊顿时跌倒。
石波清踏住这人胸膛,叫道:“他送的酒是哪一坛?”
酒是才开封的状元红,付云鼓正欲给杨空念斟上,听这一言,顿时一凛。
徐桥径行走江湖多年,为人及是谨慎小心,随身携带着银针。这时拿出一根,探进酒里试了试,脸色大变。
银针竟呈黑色。
酒,不是兵刃,却可杀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连启云不会出手时,他居然不动声色动了手,毒手。
众人皆冷汗淋漓,这一坛酒要饮下去,恐怕大厅之内难有几个活口。
石波清脚下一用力,喝问:“今夜你们来了几个人?”
却无回答,亦无反应。
石波清再看,那人却已经死了。他的右手中指指甲留得极长,指甲里尚未一些白色的粉末,在众人查酒时,他便抠破皮肤,毒入血脉,竟是顷刻之间就死了。
徐江鸥忍不住好奇道:“石哥,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杨府的人?难道这杨府上下你都识得?”
石波清苦笑:“州府上下几百人,我怎能一一识得?我进门时闻见这人身上隐隐有血腥气,初时还以为是府中的厨子,屠宰鸭鹅时误伤了手。只是再看,发现这人身服与衣材极为不谐。杨府再穷,也不至于连下人的衣服也配置不起。我这才起了疑心。”
他俯下身,指着那尸体胸前的一片油渍,道:“这必是杀手拧断真正下人的颈骨时,滴落的血迹。只是他怕被人看见,故意涂上菜渍,以做掩盖。殊不知欲盖弥彰,盛宴之时难免衣服上会溅上几星鸡鸭血迹,他不掩盖倒好,一掩盖,反而更让人想到他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杨空念听他层层分解,竟从细微处看出如此多的蛛丝马迹,不禁暗自赞叹。其实易容术再高明,也不过是铺助之术,石家真正厉害的,却是他们的心智。
杨空念吩咐下去:“看来连启云若不得手誓不罢休,今夜仍要加强巡逻,以备万一。”
他这才知道戒备,可已经晚了。太晚。
西厢房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叫声尖而厉,象一根针刺痛了杨空念的耳朵。
这声音他最熟悉不过。
是小思。杨小思的声音。
反应最快的是石波清,几乎声音未落,他的人已如鸿雁掠了出去。
奔跑最急的却是杨空念,他不会武功,但却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骨肉连心,心急似箭。
只是众人还没撞开那扇虚掩的门,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谁派你来的?你们绑架小思的目地是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石波清和杨空念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他们忽然就不急了,甚至还相视一笑。
就象一颗石头落了地。
他来了。他们两人的脑海里同时跳出这三个字。
他来了,一切都好办了。
他是他们的师,他们的父,他们的主心骨。
天下,恐怕还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他们突然停下,跟在后面的徐桥径和付云鼓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听屋里有一个慌张的声音:“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话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响。
象是一个人不小心踩到了丢弃在地上的鱼泡。
又象一个小孩子忽然间燃着了一只爆竹。
波的一声。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上部烈马风云:第四章幕后的人
好大一棵树并不是树,也不是江湖上你杀我砍的门派,而是一个专门收留、抚养孤儿的组织。
正是因为江湖上有太多的仇恨,它才会教人懂得什么是爱。
正是因为武林中有太多的弱肉强食,它才会让人明白什么是宽容。
它收养的孤儿都是那些心里刻有伤痕,眼里溅有鲜血的苦大仇深的人。
其实这样人,对很多组织来说都是可以利用的。
仇恨,往往能够激励出人体最大的潜能。
有许多杀手组织甚至故意杀死幼儿的父母,来培养他们的仇恨,激发他们的斗志,成为他们杀人的工具。
但好大一棵树却不是利用他们,而是处心积虑化解他们心中的仇恨,抚平他们心里的创伤。
告诉他们,江湖不是这样的。
江湖上不仅仅是刀光剑影,哀鸿遍野,你虞我诈。江湖上也有情,兄弟情,父子情,恋人情,战友情。
也告诉他们,人生不是这样的。
不是非要以血还血,以怨报怨,才能平息内心焚烧的火。
不是纵性而为,仗着一身武艺,肆虐无辜,就是英雄。
不是心窄如箕,看别人风光了,便竭力排挤陷害,用阴谋拉他下马,这不是智慧。
不是说,踩着别人的头颅,爬到高处,就是风光。
不是说,用织锦与金钱博得美人归,就是快乐。
不是说,打败了天下人,日夜歌舞,高高在上,就是幸福。
不是。
人生不是这样。
人生有苦,也有乐。人生有高潮,也有低谷。
真正的英雄,是在风光时不忘本,在跌倒时不沉沦,在得意时不放纵,在屈辱时不低头。
真正的快乐,是有三五知心好友,敢于在朋友的面前,述说心扉,让他感受你的欢愉,担当你的忧愁。而不是有话不能说,有苦不能言,怀疑别人,封闭自己。虽高朋满座,却各怀鬼胎,相互提防。
真正的幸福,是能与心仪的女子,携手相握,共饮一壶酒,共赏一方星空。而不是心有枷锁,同床异梦。儿女成群,内心孤独。
好大一棵树所招收的,不是能人,高人,异人,而是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或为码头的挑夫,或为驿站的走卒,或为清廉的官吏,只要你有一颗爱心,一颗善心便可成为一颗种子。
江湖上各个组织的成员称呼都不一样。如兄弟盟,以兄弟姐妹相称。如刀枪会,以二花双刀,一花神枪相称。如恩师堂,以先生相称。而好大一棵树的成员,就叫种子。他们相信,每一个人都是一颗种子。爱的种子,友谊的种子。越来越多的种子洒出去,迟早会生根,会发芽,会长成一片再大的风再大的雨也摧不垮的森林。武林需要这样一片生机,一片森林。
杨空念是种子,石波清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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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空念屏退左右,只和石波清走了进去。
屋里有人。一个女子,一个老人,一具死尸。
老人面容枯瘦,两鬓斑白,坐在屋里,如同一截枯木。
见杨石二人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道:“我没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