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格格吉祥!”小竹从屏风后出来,手上端着药碗,似乎有些害怕雁南,小心翼翼地请了安,“起吧。”雁南随意冲她点点头,放开了捂住我嘴的手,立在了床边。
“谢格格!君姐姐,我给你拿药来了。”小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端着药碗向我走来。寥寥热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了白烟,看得出来是刚从药罐里舀出的。
“哎呀!”像是被地上的毯子绊了下,小竹一个踉怆扑了上来,随着她的惊声尖叫,手中盛着滚烫的汤药的碗应声向着躺在床上的我的脸直直砸来!
“拨拉!”眼前一晃,我只看得到有个人影疾速往我面前一闪,紧接着就听到小竹惊讶地呼声,“雁南格格!”
“雁南!你没事吧?”我急切地询问道,雁南转过身,调皮地对我一笑,“我没事呢。”眼里却分明有一丝阴狠一闪而过。我放下心来,见她袍子下摆全被黄褐色的药汁给浸湿了,□的手背上也被滚烫的药汁烫得有些发红。想着刚才那若有若无的一绊,心下猛地一沉。看见小竹扑了过来,跪在雁南旁边,眼里流露出的惊惧的神情,面色惨白,泣不成声,“格格!格格!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格格有没有事?奴婢该死!”
雁南嘲弄地回头看了一眼缩成一团,隐隐发抖的小竹,淡淡道,“格格没有事——你出去吧,把君寒的药重新端一碗来。”
“是,”小竹怯怯地应了声儿,站了起来,歉疚地望向我,“君姐,对不起!我是不小心……你别生我的气啊!”我强忍住心头的那股子难受,摆了摆手,“没什么,你平时那么照顾我,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你的气?你去吧。”
“嗯。”她又向雁南福了福身,方才转身出了篷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雁南低头带着嘲笑的神色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原来……你在宫里生活了三年,可真是有够难受的了——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叹了口气,又道,“你知不知道那药有多烫?我穿了那么多,身子都能感受到药汁的热气……那碗药,呵,真要弄你脸上的话……”她没再说什么,转卡了话题,“对了,刚才你说,去江南,是不是真……”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把手伸过来,她不明所以地伸了手,我在她手心上用食指划下两个字。
“京城。”
第四十六章 意外
不多会儿,小竹重新端了药进来,待我喝下后退了出去。雁南一直未曾离开,连午膳亦是让小竹端进来,与我同吃。没想到一路上要准备的竟然有那么多,直到夕阳西下,才终于商议完了零零总总,甚至连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都预料到了,并想好了托词。两人都说得是口干舌躁,她却是兴致未减,开始说起了她和那位世子相处一年多来发生的事:两人一起在清溪边捉鱼,并驾齐驱在苍茫的草野,载笑载言;他不顾王爷的劝告,执意要和雁南秘密来往,由此差点酿成了大祸,最终王爷还是强不过蛮横的雁南,同意来年向皇上求个情,允许世子待娶了和硕格格后,纳雁南为妾——但眼下看来,骄傲的雁南自是不会让自己做个小妾,那只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而已。但静静看着雁南神采飞扬地讲述着他们的故事,那些被她视如珍宝的点点滴滴,再不见那个刁蛮任性的格格,眼角眉梢有了一丝丝娇媚,一丝丝柔婉。看上去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女子,然而……
忆起去年夏天草原上发生的事儿,恶向胆边生,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心中正思量着怎么回整这丫头,却是有人在外边应声,说是李公公问我可好了些,能否回御前去伺候着?我暗自思付:许是御前出了什么事。掂量着自己出了身热汗,已是好了大半,忙应了声,起床更衣。同雁南一起去了御前。
到了御前才知道,再过几天就要启程回去了。今晚各部落王爷都齐聚在此,为皇上饯别。篝火冉冉,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我瞄了眼在场的人,世子们大部分围在太子爷身边,高声劝酒。太子爷一副好象有什么喜事的样子,喝得是红光满面,来者不拒。相对与太子爷那边的热闹,其他阿哥可是冷清的多。四爷只手捏着白瓷莲花酒杯,拿在手里无意识地转着,微微皱了眉,似是在思索些什么的样子;十三高声与十四谈笑着,互相劝着酒。八爷温和含笑,与九爷谈论着什么,旁边的喧闹似乎根本没有入耳,在这个有些冷的冬夜里,笑容如春风般温暖和煦——
蔑见我旁边的一个御前侍女直盯着温润如玉的八爷,脸颊泛红,眼神迷离,一副花痴的样子,我受不了得撇撇嘴,移开了视线。环顾四周,并未见着七爷的身影,心下有些疑惑:自从来了这冬狩后,除了必要的面圣及接见,七爷足不出篷。我来了这后整天惦记着雁南,也无心想其他的事儿,因此原想去探望他,倒也被正事耽搁了下来。
思虑间,忽见一红衣女子轻声向皇上请求着什么,皇上欣然,她便笑着转过身来,步入场地中央,手持长鞭—我瞪大了眼,差点脱口而呼:雁南?她想做什么?
雁南顾盼,在边围处寻见了我,冲我一笑,笑容狡黠,却有一丝丝掩饰不住的局促不安在其中。低头,紧了紧手中的长鞭,似是想要安抚我,又抬头,对我展颜一笑。我蓦地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咬了咬唇,冲她点了点头——小春现在可是后宫的人,没有皇上的允许,谁能带她走出篷子?雁南这样,怕是想向皇上要个赏赐,好顺理成章地能让我们的计划行事。
马头琴是蒙古族历史上较为悠久的一种弓弦乐器,因琴首雕有马头而得名,蒙古语叫它“潮尔”。悠扬的潮尔轻轻拉起,喧哗渐渐小声,终至于无。整个场地只闻凛冽而过的呼呼风声,还有木柴劈刺爆裂的声响。火光映在篝火边一个身着红色蒙古长袍的女子身上,姿影灼灼,她微偏首,低头,半躬着身子,一只腿向前直直伸着,另一只呈半曲状,足尖轻点地面,右手所持长鞭软软地垂在脚旁。没有看到她的脸,却觉得这女子倘若直面于人,笑起来,定也是艳若骄阳。
一连串乐曲行云流水般地淌了出来。她静立片刻,而后随着乐曲声起舞。时而躬身,时而优雅地转着圈,似在马背上疾驰;又似在吟听大自然的絮语。手中的长鞭随着她舞动的身资,抽拉劈帅,划破清冷的空气,狰然有声。我看得沉迷,浑然已是在望我的境界里。众人也几乎如我一样痴迷。谅谁都能看得出,与去年雁南所舞相比,那不过是场热身,今儿个这场舞,才是亮出了她的真本领。
待得乐曲已奏完,众人才回过神来,一齐拍手喝彩。整个营地又喧闹如初。皇上连声喝好,一旁的王爷自然也是一脸得意。雁南额头上热汗涔涔,向皇上福了身,“污了皇上龙目,还请皇上恕罪!”
“哈哈哈,雁南丫头这场舞,可着实让朕惊艳啊!朕赏你都来不及,怎还会惩罚你呢!”皇上笑语,“丫头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
雁南摇了摇头,“谢皇上赏赐!可是雁南不缺什么物件……就是有一件事,想请皇上开恩……”
“哦?”皇上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雁南。我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两只手紧张地拧着绢子,忽见雁南微微低头,却是快速的扫了我一眼,“皇上知道雁南和小君子交好,去年伺候皇上的,雁南记得,还有一个叫做小春的宫女——小君子和小春情同姐妹,她万分想念小春,以至整天倦怠——雁南想为小君子求个情,请皇上恩许小春能够出来,与小君子共乘一骑,也算是对往昔故事回忆一番吧!请皇上恩准!”
一席话听得我是恨不得立刻拿刀就把雁南剁了——关键时刻,还是在出卖我!虽然不得不承认这样子更有说服力一些,但现在问都不问我就把我拖下了水,这该死的雁南!不经意间对上十三微微疑惑的眼眸,我立刻转了表情,冲他一笑,他见我坦然自若的样子,便转过头去,对四爷说着什么,眼看着四爷就要抬起头来,忙又把脖子转向了一边,结果动作太大,把脖子扭到了,明明疼得是哧牙裂嘴的,却硬撑是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
皇上听完,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却是不语,端起杯子喝了几口酒。众人猜不透皇上所想,只有莫不做声,自己做着自个儿的事。但偏偏有不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