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于此时起身,双手负后,一眼扫过排排站在跟前的数十个女子,那笑,仍是肆无忌惮,没心没肺。
而那些个女子却在他本无任何威慑之力眼神的注视之下,竟个个莫名地心虚起来,人前卖笑卖身,所得回报除了金钱还有一些虚无不切实际的赞美。
当赞美化为一种平生不曾听到过的中伤,伤感之余竟也凭添出几许愁绪。
“啧……面若中秋,剪水双瞳,榴齿含香,只是,姑娘两肩削耷,如此轻纱薄衫之下衬不出窈窕之躯。”
“你……”
身着水湖蓝轻衣薄纱的女子以宝扇掩脸,忿忿而退。
这下老鸨沉不住气了,上前一步,心里虽然不满,但还是八面玲珑地卖笑讨好,“公子,我这锦雀楼的姑娘艳名远播,不要说是在颂城,即使是整个北邺,乃至京都都未必能挑出这般好模样的姑娘来!”
人生何处不相逢(三)
“公子,我这锦雀楼的姑娘艳名远播,不要说是在颂城,即使是整个北邺,乃至京都都未必能挑出这般好模样的姑娘来!”
“妈妈说对了,你这锦雀楼的名声在确响彻全国,在下就是从京都慕名而来的,今日我一掷万两黄金,你难不成还看不出我的诚意?”
少年笑容灿烂,老鸨一看就知道这主的确是久经胭脂粉场,不是个轻易能整得住的主,她拉过雕花木椅,以袖拂之,笑容可掬道:“公子且坐下!”
少年一手撩起绣着螭纹的袍角,姿势极具优雅,即便是他以一种玩世不恭的姿态翘起二郎腿,通身上下还是难掩贵气。
台上的歌姬舞娘正对着他莺歌燕舞,抛眉搔姿,水袖一扬,那少年竟伸手而接,和那舞娘各持一端的同时不忘眉目传情,举止可谓相当放荡不羁。
“哈哈……”笑声肆虐无忌。
“公子的确是出手阔绰,想来公子身出名门,一直被珠环翠绕,看多了国色天香的佳人,一般女子在你眼里自然就成了庸脂俗粉了!”
少年放纵而笑,食指卷着台上舞姬的绿色水袖,倏地一缩手指,那美艳的舞姬却如脱兔般灵活闪动,丢给少年一个媚眼之后,继续扭动着腰肢!
“妈妈,你是不是还藏着什么绝色尤。物?”
“不敢,不敢啊,今晚整个锦雀楼都是您的,我怎敢私藏什么姑娘啊?”
“唉,看来要虚此行了!”少年意兴索然地拍拍手,脸上不无失望之色。
“公子啊,离这不远的缅城还有锦雀楼的分号,如果公子……”老鸨一脸谗笑,接下来的话虽不说,少年自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明日本公子再包下你这锦雀楼,妈妈,到时你可不要再让在下失望了!”
“公子放心!公子放心!”
老鸨如意算盘打在心里,眼看着明晚又有万两黄金可以到手,那脸上涂着的厚厚脂粉因为她的笑而抑止不住地开始抖落!
人生何处不相逢(四)
腊月初八,乐正家祭祖之日,冬风凛冽,雪白千里,寒光映像,祭祖堂院前几株梅花开得较于往年更为灿烂。
有一少年白衣胜雪,白狐裘的毛领衬着他无与伦比的容颜。
他走至祭祖堂门前,身后着一身素色衣裳的五旬妇人忙为他打起厚重的幕帘,恭敬地说道:“公子请!”
少年点头,便进了堂内。
四十八块乐正家的祖宗牌位分成数排,乌木鎏金的牌位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显得庄严肃穆。
祭祖堂两侧分别立着两位黑衣家丁,在见着少年之后都卑躬行礼:“公子!”
少年仍是一言不发地点头,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妇人给他递过三枝清香,少年接过之后,在案前屈膝跪拜。
少年起身将香插入香炉,案台上的烛火摇曳,蜡油如泪般往下垂,少年的眼里也闪着明明灭灭的火花。
那火花在瞥见摆放在右下侧了那块系着红线牌位时,眼里化火为雾,他的眼睛本就长得深邃,他的眼神本就明亮……在那一层白雾之下,更像是一颗明星在闪耀着光芒。
那光芒只是轻轻一转,便让周身的一切事物为之黯淡,少年伸手抚向那块牌位,牌位上赫然刻着“乐正华柔”四个金字!
少年眼里雾气渐浓,星光似波,宛然而转,少年汲了口气,收回抚着牌位的手,改放在自己的左胸口。
“公子,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声音略显苍老,却亲切而温柔,说话之人是一直跟在少年身后的老妇人。
少年点头,启唇间想要说话,却听得祭祖堂外有声音响起:“太夫人和夫人来了!”
少年走至幕帘,亲手挑起厚重的幕帘。
屋外白雪皑皑,冬风随着幕帘挑起而迅速灌入,祭祖堂内的烛火顿时被吹得晃晃悠悠,整个祭祖堂仿佛也随之而晃动起来。
“都来齐了?”
随着一声苍老威严的声音响起,幕帘放下,烛火继续燃烧,一切恢复如初。
人生何处不相逢(五)
随着一声苍老威严的声音响起,幕帘放下,烛火继续燃烧,一切恢复如初。
祭祖堂内多了三个人,正中的那位一头银发,穿着简洁却不失华贵的老妇人正是刚刚问话之人,也是北邺颂城乐正家辈份最高的太夫人,是先帝当年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只是一句短短问话,便可映见出这太夫人在乐正家的威信以及全家上下对她的尊重。
扶着太夫人左手的是着一身藕色中年妇人,容颜冶丽却妆容简洁,只在发髻斜插一支碧玉簪,虽近不惑之年,却是保养得宜,弱质纤纤,其风姿居然不亚于二八少女!
据说,乐正家的夫人年青时以美貌而闻名天下,如此简装淡妆却仍是难掩她的惊世之艳,想来这中年女子自然就是乐正家六年前过世的乐正老候爷乐正赦的妻子——鄢敏!
乐正太夫人右手挽着的则是一绝色少女,少女的脸通透无瑕,五官和轮廓更是精致完美得好像精心雕刻过一般。那少女在见着少年之后便放开了原本挽扶着祖母的手,跑到他跟前。
嫣然一笑,明眸闪动,皓齿闪光,少年便觉得院前的白雪红梅皆成了她的陪衬,他的手臂被少女紧紧缠绕。只听得她那如早春黄鹂之声的音质响起:“哥,你说过那狐领子要送我做披氅的,你看看你说话不算数,你用自个身上了!”
少女白皙胜玉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上泛着如釉般的光晕,顾盼之间,光彩夺目,那绝色的少女和乐正夫人有着几分相似。
如此,她便是乐正家的三小姐——乐正华浓。
北邺有传言,上天仿佛是将天下间的一切美好都尽数给了乐正家,惟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乐正家到了乐正赦一辈人丁过于单薄。
到了现今这一辈,长女乐正华柔于十二岁那年溺水而亡,眼下只留得乐正夕和乐正华浓兄妹。
乐正华浓伸过白皙的手掌,抚弄着少年的白狐裘毛领,此举让祭祖堂内响起了低低的抽气之声。
天下间,恐怕也惟有那三小姐才可有如此大胆之举,要知“琉璃公子”乐正夕平素最不喜有人近身于他。
人生何处不相逢(六)
天下间,恐怕也惟有那三小姐才可有如此大胆之举,要知“琉璃公子”乐正夕平素最不喜有人近身于他。
乐正夕清贵俊美的脸上因为乐正华浓亲昵的举动而流露出异于寻常时候温和,只见他的眉眼之间添了几许笑意,他勾勾唇说道:“给你留着,改日你让苏嬷嬷来取便是!”
他的声音低靡如蛊,瞬间便似暖玉温润,整个空间为之而亮,整个世间却仿佛为之停滞……
“华浓,不可再胡闹了,祭拜的时辰到了!”
说话的正是乐正华浓和乐正夕的母亲乐正夫人鄢敏,只见她步步生莲,走至兄妹跟前,那乐正华浓便倩笑着依向母亲的怀里。
而乐正夕则已然收起刚刚的温和,他向母亲点头,向着太夫人欠身之后便转身命身后的老妇人祭祖之礼可以开始了。
乐正太夫人和乐正夫人同时看着乐正夕那孤然傲世的背影,那背影不仅疏离得让人难以靠近,有时更像是横亘于时空之中的一堵冷冷的硬墙,间隔着亲情与快乐。生生地将除他自己以外的一切事、物、人都断然隔离!
祭祀进行了半个时辰,乐正太夫人年事已高不宜太过劳累,乐正夫人和乐正华浓搀着她坐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