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都是大义凛然之语,她为之着想的真的是天下万千黎民。
“臣妾告退了。”
带了一缕复杂的嫉恨,她离开了,她已将皇上的话铭记于心——皇上是绝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的!
“长凉殿”中长夜凉,自开朝之初便作为冷宫幽禁失宠失德后妃皇子所在的“长凉殿”,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鲜有人迹又聚集了诸多怨魂死不冥目,总显得阴森恐怖,即便是近几日来不少人进进出出的忙碌开了,仍是时常可以听得见阴惨惨的风声从门缝之间穿梭而过,十分吓人。
身居皇后之位至今,她也是头一次到这“长凉殿”来,更是头一次亲眼见到什么才是绝世无双、倾国倾城。
儿子尚且如此,何况是母亲。皇后猛然懂得了眼高于顶的皇帝为何曾经那么喜爱着云嘉仪,平常兼具品貌才情的女子已十分受人瞩目,别提绝代佳人,既然有幸见到了,皇上怎会放过。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有事要与天雅公子单独谈。”
“长凉殿”中哪有人敢违抗她的懿旨,自是悄悄地全都退出了主殿,皇后的贴身侍女临走时还关上了殿门,以确保不会有人听见里面两人的谈话。
“皇后娘娘此来,想必不仅仅是来探望天雅的。有话请直说无妨,无需顾忌。”
皇后慢慢走到他床前,寻了个圆凳坐下,也不急着表明来意,反而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美丽异常的孩子。
纵然脸色惨白,还被毁去了半边娇颜,这仍是张巧夺天工的脸庞。少年微一皱眉,轻启薄唇的样子虽是漫不经心,却在不经意间带着万种风情,一种干干净净的美丽,不妖娆,不妩媚,淡淡地,却深刻地诱惑着旁人的美貌。尤其在病气缠身的时候,并非刻意的柔弱惹人心生怜惜,莫是她那痴傻的儿子毫无疑问地会被吸引,便是她都几乎软下了心肠,不忍对这惨白的少年下手。
她终究是及时按捺住了不该萌生出来的怜悯,她的儿子却是绝对做不到了。原本就与这少年爱得难舍难分的人,即便是清楚地知道两人之间已变成了兄弟不应该再在一起了,在真正见到的刹那,恐怕还是是抛却一切的顾虑和阻拦,全心全意的爱上,只求能与之相伴终生的吧。
天雅……留不得!
“天雅,本宫希望你能离开。”
少年轻挑眉梢,风情无限,他怔了一下,随即莞尔笑道,“皇上与太子之间皇后选的原来是后者。人说母子连心,果然不假。”
“本宫当然关心太子,也关心皇上,一个是本宫的丈夫,一个是本宫的儿子,本宫都爱,哪有偏颇之理。”
皇后下意识地反驳,直到语毕才发觉自己所说的话有多牵强,连自己都听着不可信,何况是他人。轻叹一声,也不再反驳,只觉得好奇,怎这少年一句话没说就察觉了自己的心思。“本宫自认未曾失态,你怎知本宫的用意?”
“娘娘,您若爱皇上甚过太子,必会好好安慰天雅,多方照料,以讨得皇上的欢心,决不是要天雅离开。您的心情天雅明白,人在后宫,身不由己,您熬尽了心血,用了二十多年把太子培养成人,眼见得储君圣明未来的帝位要坏在了我的手里,您又怎能甘心?毕竟丈夫会有无数美好女子分享,儿子却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如何能同日而语?”
这孩子竟有一副玲珑剔透的水晶心肝,将她所思所想皆看得一清二楚?
“你既然明白本宫的意思,那你也知道本宫希望你离开的真正用意?”
“明白……是明白了,可皇后又有什么理由觉得天雅会依从娘娘的意愿行事呢?”他一生苦短,在阴阳两界数不清打了多少个来回,这次是再无幸免之理。从前为了母亲、为了烨他死而无罕,现今要他死,又是为了什么?在知道有人亏了他那么多之后,不多讨回点怎么对得起自己?“或者说娘娘觉得天雅的性命和太子的前途比起来,又有多少价值呢?”
“本宫懂了。你既然愿意,本宫自不会亏待你。你希望得到什么,本宫在此一力答应下来就是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深感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反正到了这种时候,她也不怕这孩子漫天要价,他心里头最在乎的人都已经失去了,他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娘娘快人快语,天雅敬佩。天雅所要的非常简单,请娘娘为天雅做到两件事便可以拿走天雅的性命了。”
“你但说无妨。”
“第一,请娘娘饶过我母亲和莫问天一干人等,他们虽然知晓了皇家秘辛,毕竟知之不深,即便我死了,也不会在民间兴风作浪。天雅想请娘娘发誓绝不谋害他们,更不派遣、授意或假借旁人之手铲除他们。”
“可以。本宫不在意你母亲会说什么,你本就不得她欢心,她更视你如无物,反倒是莫问天待你如己出,你若死了,他定是最伤心的一个。可惜他一个江湖疯医,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放过他也不碍事。你说第二个条件吧。”
天雅轻轻笑道:“娘娘爽快,天雅佩服。这第二个条件就请娘娘准备一百万两黄金分作两处,一半给我那莫叔,让他寻一处山野之地隐居所用,另一半送到我母亲那儿。我母亲素来高傲,有治下甚严,从不许门下之人做苟且之事,以至于‘天云殿’中的生活一直颇为拮据,我这儿子没用的很,帮不了她什么,到了临死之时,为她谋一笔钱财救救急吧。”
一百万两黄金在寻常人家而言是不可想象的数字,在一国之后的眼中实在算不了什么,她好奇的是天雅何以将黄金对半来分,而不是给母亲大数,毕竟莫问天只有孤身一人生活,怕是用不了这许多吧。
似是看穿了她心底疑问,天雅十分大度地为她解惑,“娘娘有所不知,我那母亲性子固然火暴,但也大而化之极了,光瞧她使尽了诸般手段都没能杀得了我,反让我活到了今日来讹诈娘娘就可窥知一二了,五十万两黄金到了她的手里怕也保不了她此生万全,莫叔个性稳重,又念旧情,倘若我母亲有难,他定会伸以援手的,给他那五十万两金子却定要派在这种时候做用场,其实等于都是给了我母亲的。”
云嘉仪,为何这么好的孩子竟是托生在了你的腹中,若他是我的孩子该有多好,那我也不用费尽心机受人要挟地做那斩草除根的缺德事了。
感叹归感叹,她总不会傻到把心里话说出来,压下不该有的艳羡之情,她还有最后一句话要问,这话虽是问着多余,不问的话心里头不踏实。
“天雅,烨儿再不能与你做那情侣了,你为什么还愿意为他牺牲性命?”
她此言一出,少年微笑的脸僵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低垂了头,幽幽叹道,“娘娘可还记得曾与皇上来东宫探过天雅一次,那时皇上和您问我倘若天下皆容不下我们的感情,我当如何,那时我又是如何回答的?”
“过了那么久的事,本宫不记得了。”
“呵呵,那时候天雅说‘我已死过一回了,不在乎再死一次。欠他一条命,总有一天得还给他。只要能帮得了他,死也无妨。’娘娘,我是真心爱他的呀,他视我如珍宝,我如何能不动情,对天雅来说,什么情啊爱的都是后来的事了,天雅只知道,偿深恩,死亦未尝不可。”
皇后忽然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碎了,塌陷了下去,眼前无力地倚靠在床上的少年凝视着窗外夕阳残照的目光温柔深邃,好象在向往着什么美好的东西。那一刻,她的决心动摇了,突然觉得如果这孩子离开了人世,烨儿会失去的东西或许更多更多,也许到时候她会更后悔。
不行,纵使将来后悔,总好过现在就后悔。犹豫只闪过脑间片刻就被她丢了开去,她从袖笼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瓶子递给了少年,嘱咐道,“瓶子里的是名叫‘默雪’的毒药,你一天服一粒,五天之后气绝而亡,保证没有痛苦,就像睡着一样。本宫保证你死之前就帮你把你要的东西准备好,送到他们的手上。”
“天雅相信皇后娘娘言而有信。”
少年一点都不含乎,接过瓶子拔出木塞倾了一枚在手心,看也没多看一眼便丢进了自己口中,他不是不怕皇后毁约,然而到了这个时候,死与不死已不是他情不情愿的问题了,选择的权力不在他的手上,所以他宁可赌一把。
皇后也不多言,转身便走,脚步方到门口却停了一下,因为她隐约听见了天雅的一句自言自语,险些奈不住奔回去夺回交出去的药瓶,尽管忍住了,泪却终于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