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有苟家的苟玡,凌家的凌辛。没了,就你们三个。”她大概觉得告诉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暂时就先住在这儿了,要等他们两个来了我们再走。”
我吃了一惊,手一松,杯子直线下坠,我又一惊,连忙叫了一声“别掉!”,杯子在空中愣了一下,我赶紧伸手把它抓了回来。“苟玡?就是狗牙子了?!为什么他也要去?!”
“因为他也有灵力。”莲藏辅祭微笑着指了指那个杯子,“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行检会只收有灵力的徒弟。”
“什么?”我怀疑地皱起眉头,“那你们没来之前怎么知道我们的呢?你不可能在街上乱转,正巧碰到在用灵力扔刀子的人吧?”
“当然不是了,不过我们自然有办法知道。”莲藏辅祭神秘地一笑,“到了你们能离家的年龄,我们会来接你们。”
“可是……在我们沥唐……那些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啊?”我看着她,但她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只知道自己心里泛起了一种很奇 怪{炫;书;网的感情,我好像乘这小船在一套宽阔不见岸的大河上漂流,一不小心小船已经飘进了茫茫大海里,而我手足无措,仿佛被独自抛进了一个不可预测的世界里。
幸亏我不是独自一人,狗牙子会和我一起。
一天之后我和其余两人一起启程,离开了故乡沥唐。
并且可能不再回来。如果我当时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走。我和凌辛还有莲藏辅祭坐一辆马车,狗牙子自己一个人和那个看上去很凶的男子——武御殿的辅祭慕箐坐了另外一辆马车。
凌辛是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女孩子,家境比我和狗牙子还差些,是一个小家族的仆人的孩子。见到我和比我还小几个月的狗牙子,凌辛就开始以大姐自居了。
还没有到仙都,我们就混熟了。
也幸亏是这样。
出乎我和狗牙子的意料,来到行检会,居然几乎等于进入宫廷。行检会的大大小小事件,当今帝王都常常亲自过问。行检会其实也算是皇宫的一个附属机构。行检会几乎是皇宫内最后一块没有太多阴暗的净地了。然而我刚与其它三十九个孩子一起成为圣童不到两个月,务役殿的祭司就被一个未知的组织派人暗杀,连同一起被杀害的,还有两个被分派到务役殿的圣童。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行检会,也在朝廷上下引起轩然□。我很害怕,那两个同伴我认识。刚刚来到这里不到两个月,就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去。
与此同时,我和狗牙子也被分开了,狗牙子成为了武御殿的众徒之一,而我和凌辛被祭法殿的祭司点名要走。
“辅祭大人……他们两个是被谁杀死的,您难道不知道吗?”有一天深夜,莲藏辅祭一脸疲惫地回来的时候,和我睡一张床的凌辛突然抬起头来问。
莲藏辅祭望着我们,眼神里满是爱惜与悲伤。她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明白,莲藏辅祭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的。
“要好好保护自己。”她只是这样说。“睡吧。”
莲藏辅祭吹灭了灯,我和凌辛抱在一起。暗夜中,我们就着远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线,凝视着彼此晶亮的眼睛,好长时间就那样看着,一言不发,似乎仅凭眼神就已经传递了无数的话语。忽然凌辛眼神一紧,随即飞快地闭眼装睡。我会意也马上照做,但片刻之后,我还是感觉到身后的床板一动,有人坐了上来。
一只手轻轻地放上了我的肩,我意识到自己忍不住缩了一下。
“丫头们没睡着吧?别装了。”耳边传来莲藏辅祭和缓的声音,犹豫片刻,我还是睁开了眼睛,松了松抱住凌辛的手,侧过身,迎上莲藏辅祭带着微微笑意的目光。她也回望我们,深邃的目光中包含着很多不便言说的内容,长久的欲言又止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搂了搂我们。
“辛儿,阙儿,你们两个一定要走到最后。不要像务役的那两个孩子一样。”莲藏辅祭意味深长地轮番注视着我和凌辛的眼睛,平静的声音里弥散着隐隐的决绝。“没有人敢妄动行检会,若真有这种人,那一定是不可掉以轻心之辈。”
莲藏辅祭又轻拍了我们一下,“好了,丫头,睡吧。”
床板一轻,莲藏辅祭离开了。我和凌辛又对望了好一会儿,心情都悄悄地更加沉重了。后来,凌辛睡着了,我翻来覆去好半天,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自从被分派到祭法殿后,我们很少有机会再与其它别殿的圣童相处。与我和凌辛朝夕相处的伙伴就只有同样被分到祭法殿中的男孩。莲藏辅祭喊那位爱笑的叫阿辽,那位长相甜美斯文安静的叫阿圣。我们四个平日共聚玩耍的时间就不多,更别提与远在别殿的玩伴……
好想念狗牙子,也好羡慕他!我们祭法殿是最冷清的一个殿,一共只有四位圣童,而武御殿则完全不同!有一次在花园中偶然远远地望见他们,竟看见他们殿中的辅祭身后跟着一大群孩子!与狗牙子遥遥对视上的时候,他冲我露齿一笑,而我不知道怎么搞的,忽然抱住身边的凌辛哇哇大哭……好 久:炫:书:网:没见过狗牙子,好 久:炫:书:网:没跟他一起玩了!
在那个夏日,我蹲在炎炎天光下,头一回被深深的思乡与孤独狠狠刺痛。我在一条寂静少人的小径旁,泪水与汗水沾了一身。尽管凌辛小姐姐还在我的旁边,但我却突然产生一种感觉:不再有人能跟我长久相伴。这种痛,说不定要相随左右,永生不去了。
日子便在一种不确定的气氛中一天天过去,每天过得很充实,然而我却隐隐地觉得心中有点不踏实。太平静,平静得美好,但也弥漫着一种悄然生出的惆怅。我虽无法以言语明说,但我知道这惆怅来 自'炫*书*网'于离乡背井,远别故土,可心中的不宁并非来源于此。
起初的一段时间我以为这种不安是到了一个陌生环境的必然,并随着务役殿的祭司与圣童的被害而加重。然而务役殿的秩序重建,甚至当一切安排得比过去还要妥善之后,我却依然感觉有辨不清的不安在深宫中阴阴萦绕……
表象再平静,也掩盖不了这种气氛,然而许久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出现任何动荡,在被不安的情绪折磨至深后,我逐渐学会了隐藏那种心情,学会了刻意淡忘,不再受它的影响,不再让自己的举手投足中散发出觉察到什么的意味,也不再试图对任何人表达。
那时我还只有七岁啊……想想自己在那个年纪便要如此谨慎而压抑地生活,我会觉得从那时起,我的一生就暗合着一曲无奈的悲歌。
如行走在独木桥上的感觉,从此挥之不去。
其实那种不安并非毫无根由,那时我们祭法殿的四位圣童受着整个殿内包括祭司与辅祭在内所有人的教导与保护,安全无虞,祭司与辅祭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不将殿外宫中或者别殿的事情告诉仍然年幼的我们,而实际上,围绕着整个行检会与朝廷的阴谋与算计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我们几个孩子还不知道,光是几个月内,就又发生了数起恶性事件。虽不至于直接致人死命,但造成的后果,更危险,更难以预料……
那些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夏日将尽。
紫荆仙都(三)
此时——
寒冰室。
“那些暗杀和恶性事件……”雾辛依偎在修篁身上,此时低声说着,瞥向暗影里的淅蔚。与在场的许多人一样。
“跟他没关系。他那时还不到两岁。”青葵忽然睁开了眼,追着他们的视线朗声道,声音温和,却明显地含着谴责的意味。
……还不到两岁?听了督道温和却公正严厉的话语,许多人明白自己是迁怒了,都愧然地将视线收回。
淅蔚不由得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青葵的头,明显是在说谢谢。
青葵又闭眼往冰旬怀里偎得更舒服些,不予理会。
灵识中,传来一个柔软的声音:妹妹,你就算让他被骂也没关系呀,呵呵。
青葵不假思索地回他:那是不行的。不是他的错,不该他来受。这我太清楚了。
灵识中又传来轻柔的笑声,随即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