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葵坦然地望着他:“我当然没有忘记,只是,我不习惯用法术嘛……”
听闻此言,笠光不知可否地晃了一下脑袋,而后说:“那么,工作报告明天晚上交给我,要求规范格式——”
青葵尽量瞪大她已经倦得睁不开的眼睛:“能不能有哪个晚上,让我完整地睡一觉的……老师,明天我们有很多主科,作业都绝对会做不完……”青葵不抱什么希望地说。
笠光盯了她一会儿。让青葵大吃一惊的是,他居然让步了!
“那好吧,就推迟一天。”
“好!”
“嗯。”笠光站起来,“都看出来你不是装困——鉴于你今晚的任务完成得还算合格,明天的主科很多——今晚训练改期进行吧,强留你也没什么效果……回去睡觉吧,小青。”
青葵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笠光,半天才说:“啊?”
——太阳在半夜升起来了?
“我说!你不是很累吗——快回去睡觉!”笠光用指节敲了敲青葵的头顶,“晚安!”
【承】 影中
放过
青葵停了停。
“阿尘?”
“什么?”
“你帮我个忙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说。”
“你到肃宅,把我的课本和作业都拿到我的学校去,然后,嗯,你帮我听一下数学、科学和外语课吧,今天大概都是对练习卷的答案……只用帮我对一下答案就好……我怕我回去找同学对答案,他们又问东问西的——行吗?”
“好,没问题——”我说,“你放心吧。”
青葵很快就在修篁怀中昏睡过去。她几乎是一听到我说好,就马上失去了意识。她醒时刻意保持的平静表情被内在的强烈痛苦冲散,表情不由自主地扭曲了……
返回肃宅,感觉有点不对头。从映术厅拿出书本出来,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井的位置,顿时将怀中的一摞书散了一地。
井沿,墙,周围的石板,都溅满了怵目惊心的暗红色印迹。我极不愿意相信那是青葵的血。想到她还要在不知什么地方洒上多少次这样多的血,我就感到心里纠成一团。
青葵用自己的血脉保护着这里,可是有没有人能好好地保护她?我一瞬间理解了修篁的心情——青葵在整场风暴的中心,有她在的地方是平静的,但四周,狂暴的呼啸依旧不绝。
陌念得知我要替青葵上课,说什么也要陪我去。
“你工作怎么办呢?”我问。
“导师今天没有安排我工作啦……你几乎什么也不会,这样去太危险了!”
“谁说我什么都不会?”我心虚地辩解,“修篁就跟我说——”
“嗨,行了行了,别胡扯了,啊!反正我要跟你一起去!”
我和陌念挤在青葵的座位上。
真没想到,我居然又回到了课堂上。
那位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沫星四溅。他以前也曾经教过我,他说话很喜 欢'炫。书。网'说“啊”,以前我的同桌数过一次,他一节课讲了两百七十多个……同学们都管他叫“啊佬”。
如果他知道他以前教过的已经死去的学生,现在正在他的眼皮底下听他上课,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想象一下吧……然而答案,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们无法对话,也无法交流思想。虽然我们身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但其实我们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我能看见你,但你却永远无法感知我的注视,你不知道,其实有人正怀着百感交集的心情,隔着生命与死亡,与你同在。
“……我已归去永不再回来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惊鸿一样短暂
夏花一样绚烂……”
曾经听过这样一段莫名其妙的歌词,当时觉得它的前两句真是有问题。怎样能“归去了永不再回来”,却还“在这里”?
现在呢。我问自己。是不是这样,像现在这样理解?
“喂,想什么呢,”陌念用手肘捅了我一下,“快点抄!你没觉得他就要擦掉那一边黑板了吗?”
“哦,哦。”我忙不迭地应着。陌念在这之前把笔和试卷都变得让活人看不见,然后叫我抄。其实我根本不用这么费劲。我抄了不少之后,才发觉,青葵的答案几乎和正确的答案差不多。我吃惊地一直等到老师讲卷子最后一面的最后一道大题……天哪,连最后一问也……
我赶紧让陌念看。
“我看不懂啦!我死的时候连初三都没毕业……”他哀怨地说,“倒是很不甘心哪……为了升学那样拼死拼活,放弃了那么多爱好……到头来还是白费……所有的放弃都那么可笑没有意义。”
陌念垂眼望着地板,“我都搞不懂你们,既然都考上了那么好的学校,还有什么不可以坚持的,你们稍微放松一点,放自己一马,不用那么紧赶慢赶地一定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嘛,即使你们觉得想放弃,可以退的后路也比大家多啊!想退到哪去就退到哪去嘛……何必一定要钻让自己轻生的这个牛角尖……”
我愣了一会儿。陌念说出了一个我这段日子总不敢问自己的问题。
“但是,这样我才遇见了你们。”我回避。
陌念意外地笑了。
“什么?你真的那么想?”
“那其实只是一时冲动。”我后来告诉他,“突然之间你会气得不行,然后灰心丧气,绝望。你不停地激将自己,让自己越来越愤怒,越来越钻进死胡同里不可自拔,然后你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你就已经做了……你会想,死就死!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干吗要这样子活着……只是一时之间。我突然就决定站起来,出门,去实验大楼。其实如果我那时再坐一会儿,我大概就又能恢复正常了。但是,在一动不动坐着的时候,我就在思考,我到底要不要站起来呢?我要不要站起来?——就一念之间,我站起来了。
“后来我发现,其实是我给自己偷换了概念。我在决定做不做的时候,问自己的问题其实是‘要不要站起来’,而不是‘要不要去死’。‘要不要站起来’这个问题太普通了,很容易把人迷惑。其实,当时我问自己这个问题,潜意识里是想得到‘我要不要去死’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因为就‘站起来’这个问题而言,不论什么样的回答,都是没有危险性的……危险恰恰就在这里。站起来,在这里,其实包括了站起来之后的所有行动,但我给自己的回答,其实就只是‘站起来’的‘是’或‘否’罢了。”
我耸了耸肩。陌念也做了相同的动作。
“就这样。”
没办法。
除了说“没办法,就这样”之外,我还能干什么呢?
啥也干不了。即使是青葵督道也没有办法让我重生。
所以那就这样吧。
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眼下上来。
不然呢。还能怎样。
想得通,就恢复正常,想不通,大概就会变成怨灵或恶灵到处徘徊吧。心已无主。
下课了,一个男生经过我们这里,很不解地说:“谁老是把这没人坐的椅子拉出来挡路,真是的!”说罢把我们坐的那椅子往桌下一推,我和陌念都陷进了桌子里,然后相视苦笑。
听完了最后一节课,我们打算走了。接下来是体育课,教室里走得几乎没有人了。我和陌念商量了一下,打算帮青葵把她的书锁在教室外的柜子里,然后再让它们在现世里显形。
不过我站在教室外面一长溜一模一样只有编号的柜子前,倒真的不知道青葵的柜子到底是哪一个。陌念自告奋勇地去翻青葵的书,在上面发现一个学号。
“是十八号的柜子!”他大声叫。
“哦!”我的目光顺着一排柜子溜了一遍,“但是这里有个锁!”
“把手放在上面,再说‘开’就行了!”陌念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但是我们这样随便开她的锁她会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