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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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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丸是商船。武装上船,系检查乘船中有无挟带违禁物品,与日海军保护商船用意完全不同。在渝之英、法、美各国商轮,均系武装登轮检查,领事先生何言无先例?”

“在渝之英法美各轮无海军,故可武装上船。日轮云阳丸原有海军,若武装上船,恐滋误会。”

日本领事也采用了半文半白的语言方式。卢作孚暗自点头,此前自己摸到的关于此公的情报果然所言不虚,此公对中国古代汉语下过真功夫,杂糅到白话中,运用自如。汽笛声遥遥传来,卢作孚头也不回,只抬手笑指窗外:“英商太古、怡和公司各轮,均有海军,现尚有船停渝,尽可上轮调查。航务处武装保安队,亦驻在船上,与英轮海军异常亲善。即前次日清公司富阳轮,亦系武装上船,且与守船日海军互相敬礼,并未发生误会,这一层,领事先生诚未免过虑。”

松本义郎正色曰:“日本海军驻在日本商船上,即系警戒区域,中国武装兵,当然不能上船。”

“中日两国,几时断绝国交?”

“日中两国,至今并未断绝国交,卢先生何出此言?”

“中日两国,有朝一日当真断绝国交,中国人卢作孚也不会与身为日本领事的松本先生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着盖碗茶协商洽谈。”

“有道理。”

“中日两国,既未断绝国交,有何警戒区域之可言?”

松本义郎一愣,正要答辩。

卢作孚说:“且英商各轮亦与日本商船同样,均驻有海军,均未将海军驻船,即认船为警戒区域,日商想来不能独异?”

日领事至此语塞,端起茶来,呷了一口,重新打量对手。一声汽笛传来。日领听在耳中,犹如听得吉野烦躁刺耳的求助呼救。

关注卢作孚与日领这场谈判的,非止一人。重庆各报记者全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谈判还在进行中,黎丽力便飞快地在打字机上打下:闻日领事松本义郎,已至航务处与卢作孚交涉。截至记者发稿时,两人正在谈判中,云阳轮船货物亦无力夫与小船起运,尚未知结果何如也。

她抬起头,惬意地听困泊江中的云阳丸有一声无一声地拉响汽笛。

“记者说,日领事打上门来,与卢处长谈判,是水火不相容、针尖对麦芒!”航务管理处处长办公室门外,卫兵低声说。

“不像啊,”茶房困惑地望着室内对坐的两人,“我看处长与日领事谈得随随和和的,像在茶馆里头摆闲龙门阵。”

“我看也是,好像两个商人在谈一笔十年后才能做成的生意。”卫兵说。

卫兵与茶房只看到了卢作孚与日领事的外表,却不知此时,谈判已进行到剑拔弩张、较量敌对双方各自真功夫的紧要关头。倒是茶房,大约是此前曾在朝天门吊脚楼茶馆中历练多年,心头隐隐感觉到室内二人间有一种即将爆炸的火药味。“眼前情景,只怕随随和和摆闲龙门阵是假,我敢拿今天的工钱跟你打赌,再这么下去,不过片刻工夫,二人当中必有一个,会熬不过这一关,抢先出刀,搞他个真钢对真铁,硬碰硬!”

“你说会是哪一个?”卫兵望着室内。

“日本人号称忍者,我看这日领事城府之深……”茶房沉吟道。

“日本人的一个忍字都是从中国人这里学起去的,秦始皇派三千童男童女渡海到他们那几个荒岛,日本人才识得几个字,你看现在的日本洋火、仁丹,写来写去,还是离不得几个中国字!”卫兵反驳道。

“那我们两个打个赌,我赌今天一天的工钱。”

“你先说,你赌谁最后熬不过忍不住露出真相?”

茶房正要开口,听得室内,松本义郎笑道:“若中国重庆航务管理处武装兵执意要上船检查,恐与日本国海军处长面子有关,容再商议。”

卢作孚泰然地说:“也好。本处长就静待松本先生与贵国海军处长的商议结果。”

卢作孚说完起身,作送客状。

松本义郎瞄一眼困在窗外的云阳丸,强压住心中急躁:“我想,贵航务处若坚持认为有武装上船之必要的话……”

卢作孚肯定地说:“本处态度从未改变,也不会改变。”

松本义郎:“那样的话,中国航务处的兵登船,亦未尝不可,但不能时时驻在船上。”

卢作孚:“本处实认为时时均有必要。”

松本义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指着云阳丸:“我云阳丸困在你重庆码头,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如坐水牢,今已足足三日,请问卢处长,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几日?”

卫兵瞪一眼茶房:“我说嘛!”他意思是说,还是我们卢处长内功胜人一筹。

茶房一笑:“我说嘛!我本来就是赌的卢处长赢,你想,我若不是信他,何苦放下茶馆里头又有月薪又拿小费的活路,来卢处长门下应这每天才几个小钱的差事?”

卫兵早已不再说话,探出身盯着室内。茶房赶紧噤声,同样关注谈判大局。只见卢作孚也冷冷地站起,顺着松本义郎望去,不卑不亢地说:“松本先生所说是实。不过,我也请问松本领事,究竟是谁,困住了云阳丸?贵国云阳丸坚持不让中国警员武装登船,贵国士兵还拿枪指着中国警员的身体,我中国警员当天便已完全撤回。你看,码头上囤船边仅留步哨三人,无非监视下船的中国乘客中有无违禁卸载。而日兵及船上洋奴,反向码头卫兵掷果皮、泼秽水,意存挑动。卫兵均忍受不理,直立如故。”

松本义郎说:“三天来,没有一条卸货小驳靠向云阳丸,没有一个码头苦力为云阳丸卸货,更有甚者,三天来,云阳丸在重庆市场买不到一粒米,一棵菜。从前,云阳丸一靠岸……”

卢作孚说:“请问,从前,云阳丸一靠岸,为云阳丸卸货的是谁?”

松本义郎说:“贵国码头的工人力夫。”

“再请问,为云阳丸供应大米菜蔬的是谁?”

“贵国码头市场上的菜农米贩。”

“敝处川江航务管理处,您的意思是叫本处长去管理码头上工人农夫小贩的事?”

松本义郎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这天,重庆多家报纸都忙得不亦乐乎。

《四川日报》上,通栏标题:“日轮不服检查,卢作孚与日领大谈法理,日领不能自圆其说。”

报童用地道的重庆话叫卖:“看报,看卢作孚与日领斗法!唇枪舌剑,四个钟头。日领事不耐炎炎烈日加内火攻心晕了过去……”

这天的报纸被重庆市民抢购一空。

黄昏时分,泰升旗教授读罢报纸,他的住所中静了下来,就听得街头民众喧闹声。教授一笑,对几天内再三来访的吉野说:“风闻卢氏祖上出过一位外交官,驻俄罗斯国,颇为中国争光又争利。今日看来,此言不虚!”

吉野穿昨夜服装,跪坐,埋头行罢礼,说:“中策不果,吉野请下策。”

对坐的泰升旗教授沉吟不语。吉野一抬手,侍从由身后递上一个包袱:“钱,已备足。日清公司买通中国人,还从未出过这样的天价。只请升旗君指路,这钱,该由谁送到他手头。”

升旗差点爆发出那天听田仲说“借刀杀人”时爆发的大笑,强忍住后,侧耳听江边千厮门码头方向传来的轮船拢岸的汽笛声,说了句搞得吉野一头雾水的话:“田仲访仇,该回来了。”

吉野还想问什么,升旗似乎拿定主意,不听到“田仲访仇”的结果报告,绝不再吐一个字。吉野与升旗就这么咫尺对坐,升旗看吉野,似路人。吉野瞪着升旗,似仇人。片刻后,就见田仲一头大汗进了屋,站在门外,他见这阵势,冲对着门坐的升旗使劲摇头。见田仲如此“报告”访仇结果,升旗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俯下身,将吉野的包袱向吉野面前一推:“把你的包袱,带回你的云阳轮,或交还日清公司账上去。”

“你凭什么这么断定?”吉野气得脖子都粗了。

“就凭我的助教的报告。助教刚去了卢作孚的老家,把他自幼以来主要的活动场所访了个遍,结果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他没有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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