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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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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城与周三弟紧张地盯着大门,日光晃眼,进来一人,穿过黑黑的通道,直到走到木栅栏前,才认清,是宋二哥,也无言语,只管将手头拎着的食盒打开,不紧不慢地依次取出烧白一碗、烧腊一盘,老白干一葫芦,一一递过木栅栏。

姜老城与周三弟顿时泄了气,大眼瞪小眼,望着酒菜发呆。

姜老城提起酒葫芦,就要对嘴灌。却见宋二哥开了栅栏门,进了牢房,伸手就向姜老城要酒葫芦。

姜老城绷着脸:“程老江的断头酒,无须他人把盏!”

宋二哥执拗地伸着手,姜老城只好把酒葫芦交到宋二哥手中。

宋二哥提起酒葫芦,将葫芦嘴对准姜老城面前酒杯,有板有眼,虚点三下,却一滴酒不曾倒出,第四下才倒酒出来,一倒即满,并不溢出一滴。

姜老城看后大惊,回头望周三弟,周三弟默默点头。姜老城再回头面对宋二哥时,已是刮目相看,他端起满满一杯酒,欲饮,又放回原处,恭敬地向宋二哥一揖。

铁窗后,卢作孚三人见状,诧异地望着。

“二哥,”卢子英叫一声自家的二哥,接着指宋二哥,“二哥他搞啥名堂?”

卢作孚说:“反正是有名堂。”

常洪恩说:“好像是江湖上袍哥的礼数。”

只见姜老城恭敬地向宋二哥询问一句:“敢问拜兄大码头?”

宋二哥高声道:“久闻贵龙大码头,山高水深,兄弟我姓宋,名二哥,上承拜兄栽培,越边过道、观花望景,请候各位拜兄,带来公片宝扎,掉红掉墨,礼节不周,花花旗、龙凤旗、日月旗,跟兄弟打个好字旗!”

姜老城惊异地问:“你不是嘉陵江小三峡峡防局卢局长手下一名士兵么,却怎么?”

宋二哥朗声大笑,笑罢凑近姜老城耳边,说了一番言语。

姜老城看定宋二哥,一脸凛然,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掷杯在地,突然冲着监牢大门喊道:“卢局长,我从小看你是个人物,今天才算是真服了你!请进请进,我向你作揖,从今往后,改邪归正,归顺于你。是你不说的那个话——叫啥子耶……”

他一时想不起。

宋二哥小声提示。

姜老城爽朗地冲着监牢大门喊道:“我姜老城自今日起,在你卢局长帐下——化匪为民!”

卢作孚大喜,对卢子英与常洪恩说:“他改口了,再也不犟着自称程老江了!”

监牢大门猛地打开,宋二哥出来。

卢子英好奇地问:“宋二哥你进去才倒了一杯酒,他就归顺了?你咬耳朵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话?快说说!”

宋二哥再学刚才对姜老城耳语状,凑近卢子英的耳朵,说:“我今日是嘉陵江小三峡峡防局卢局长手下一名士兵,这从前,我却是扬子江大三峡一个水匪头子。我有今日,全得了卢局长一句话——化匪为民!”

卢子英佩服地说:“宋二哥,真有你的!”

宋二哥说:“若不是你二哥面授妙计,我哪里有这本事!”

常洪恩一声叹:“卢局长,你的剿匪方针,到今天,我常洪恩才算是心服口服!”他显然对袍哥礼数感兴趣,转对宋二哥:“一进去,你就给他泻酒……”

常洪恩学二哥斟酒状:“先泻三下,滴酒不出。再泻一下,便是满上,又滴酒不溢,黑道上,这却是什么说法?”

宋二哥说:“这是我袍哥拜码头的最高礼数。意思是——三老四少,望多关照!”

宋二哥一转身,正对卢作孚,立正行军礼,说:“报告卢局长,实不相瞒,宋某我是川江上下袍哥中的红旗管事!”

卢作孚点头,在川江上办实业,在小三峡搞建设,卢作孚对社会各阶层三教九流多有了解。

常洪恩对宋二哥说:“今天我在你这里学得一招,日后行走黑白两道,打进匪巢,通行无阻。”

宋二哥正色说道:“千万不可。宋某身份,远远高过他姜老城,才敢行此礼,常大队长若不问青红皂白,一上来便滥施此礼,难逃杀身之祸!”

卢作孚叫开了牢门,带着姜老城、周三并肩走出。

卢子英感叹道:“对付土匪这般横行霸道的敌人,杨军长定会举起马鞭子,刘军长、邓军长定会挥舞手枪,二哥你——好一个‘化’字!”

卢作孚诱导四弟把话说完:“这一个‘化’字,怎么个好法?”

卢子英说:“我正想着呢……”

常洪恩也说:“我也正想不通——卢局长这一化,怎么我们这小三峡头号土匪就化了?”

姜老城摸着脑袋纳闷:“却为何魁先娃这一‘化’,小三峡匪首程老江就化回了合川北门守城老兵姜老城了?”

卢作孚笑望思考中的卢子英。

卢子英说:“这一个‘化’,有点像二哥你在泸县通俗讲演所说的那一番话!”

“哪番话?”卢作孚有意要叫他把话说明,好教在场的姜老城与常洪恩听清。

“那个广东人先大声武气演讲——请大家认识我,我是一颗炸弹!二哥却轻言细语说——炸弹力量小,不足以完全毁灭对方。”

“我们应当是微生物,微生物的力量才特别大,才使人无法抵抗。”卢作孚接着当年演讲的话说完。

数十年后,卢子英回忆二哥出任峡防局局长,首先提出:“打破苟安的现局,建设理想的社会。”从地方治安入手,肃清土匪,实施“以匪治匪,分化瓦解”、“鼓励自新,化匪为民”,凡自新的都给以生活出路,帮助峡区周围几百里无业贫民务农做工,自食其力……同时在地方上厉行新生活,严禁烟、酒、嫖、赌,以杜绝产生匪患的来源。

自明清匪聚以来,嘉陵江小三峡就不知到过多少回官兵,剿过多少回土匪。卢局长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也是剿匪。可是,小三峡中百姓看到了祖宗八代没看到过的情景:老匪们交出长矛,拿起长篙,交出长枪,拿起锄头,重新回到渔耕生活。最新鲜的是,又见在峡区内兴办工厂,安置化匪之民。还见卢局长宣讲什么“寓兵于工”,组织峡防局士兵有匪情时剿匪,无匪情时兼操农工各业。从前土匪头子程老江连名字也颠倒改过,叫姜老城了,他与土匪旧部竟与从前的官兵同厂做工……

唯有一人见此情景深感遗憾,他是宋二哥,他对卢子英说:“要是去年在长江大三峡中,你二哥就有今日嘉陵江小三峡中的权力与能力,我遣散的那些水匪弟兄,还不一个个都像姜老城的弟兄们一样,找到了安置?”

1927年,出任峡防局局长后,为训练培养现代乡村建设人才,卢作孚呈刘湘等批准,在北碚创办学生队、少年义勇队、警察学生队,先后有500余青年受训,成为北碚和民生公司行政干部的主要来源。

“乡村第一重要的建设事业是教育。”卢作孚在嘉陵江边给峡防局新招收的一群青年学生上第一堂课:“现代化是由现代的物质建设和社会组织形成的,而现代的物质建设和社会组织又都是由众人协力经营起来的,人,却是训练起来的!”

“小卢先生,”当年卢作孚在合川中学班上的学生李果果也在学生群中,脑袋比当初更大,依旧剃个光头,依旧按当年习惯称呼卢作孚,“端你的碗,服你管,一开头,叫李果果做什么?”

“开头啊,是要李果果脖子上的小脑袋瓜变大些!”

李果果拍拍自家脑袋瓜:“还嫌小哇,你要它变多大?”

众生哄笑。卢作孚笑着说:“变成今天整个中国这么大!”

李果果夸张地将双手从脑袋旁张开:“这么大,有啥用?”

卢作孚道:“李果果才能明了在今天的社会中去决定做人做事的办法。”

“合川县立中学那时,小卢先生教育过我——中国人都是活给别人看的。”李果果摇头晃脑。

“其实十年前那道应用数学题——光做了数学题,还没应用呢!”卢作孚接过话头。

李果果问:“怎么应用?”

卢作孚答道:“中国社会,不就是无数个看别人怎么活,自己便怎么活的中国人么?”

众生问:“这算什么社会啊?”

卢作孚回答说:“这就是中国社会的一大病根。这病根,并不在国人的自私自利,乃在中国社会对国人提出了错误的要求。”

众生说:“原来是社会错了。”

卢作孚问:“中国社会错了,作为国人,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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