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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2 / 2)

蒙红参:“嫁女就嫁女,为啥主人家抬出四十口箱子叫我们数?”

卢魁先大喜:“问得好!问下去!”

蒙红参无话了,抠着头皮。卢魁先:“先生接着你的话问下去——观婚礼就观婚礼,为啥我们要数箱子?”

同学全都学着蒙红参抠头皮。

卢魁先:“莫急。让我们一起来回想一下昨天的情景——你们,是从一开始,一直数到四十的么?”

“不是,数到三十口箱子,队伍走完了!”

卢魁先一笑:“当时,大家说什么了?”

李果果:“我喊了一声——上一回,王家嫁女,数了三十五抬!”

众生:“我们全都冲着街喊,罗老爷,你怎么输给他王家了?”

卢魁先:“输给王家?罗老爷和王家什么时候比起输赢来了?这输赢,是麻雀牌桌上才有的事。求解:婚礼箱子怎么会变成了麻雀牌?”

众生愣了:“先生出的题,无解!因为已知条件不足。”

“那我就再为大家加一个已知条件。从光绪年起,有个合川人,在省城做杂役,他一文一文小钱的便捡,捡了四十年——他挣到了这个数!”卢魁先伸出四根手指。

众生:“四万?”

卢魁先摇头。

众生:“四十万?”

卢魁先摇头:“四十口箱子。”

“他是——罗老爷?”

“正是。同学们说,他这样做,值么?”

“不值!”

“昨晚婚宴,他喝多了,太高兴了,回家后倒上床,再也没醒来。请郎中把了脉,说是,他这辈子,搞不好的话,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李果果:“昏睡百年。”

卢魁先:“昏睡过去之前,他拽着刚出嫁的女儿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爸爸这辈子,值!”

多年后,李果果记不得这堂课讲了些啥,却还记得小卢先生讲到此时,动了真情,泪光闪闪。他果果当时问过:“啊?他还说——值?”

“他说,四十年,一万四千四百天,我见人就弯腰驼背——背都蜷成了罗圈。蜷得来合川人都叫我罗圈圈。可是活到昨天,合川成千上万的人,见了他都叫他罗老爷!所以他才说——值!”见学生一个个听得傻了,卢魁先道,“先生前面提的问题,同学们可以求解了么?——已知:衣裳帽子,是给人穿啊戴的。求解:怎么会变成了抬上街给我们数的东西?”

众生:“因为罗老爷觉得——昨天值!”

李果果:“因为罗老爷昨天在合川百姓眼里站得直!”

卢魁先步步紧逼:“昨天我在铜钱眼里看到了罗老爷的——值。昨天,你们在合川百姓眼里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罗圈圈不是罗圈了,满街人反倒都成了罗圈……我看到满街的人一个个想学罗老爷!”

卢魁先见学生一步步进入他所期待的状态,按捺住内心欣喜,憨憨地:“学们没看错吧?先生当初从钱眼里看到的罗老爷,是活在钱眼里?”

李果果:“先生看走眼了!罗老爷昨天这么舍得花钱,他哪是活在钱眼里?”

“罗老爷不是活在钱眼里,还能活在哪里?”

“活在合川百姓的眼睛里!”

卢魁先:“不是活在自家手头的小钱眼里,却是活在合川百姓的眼睛里,那罗老爷他,不算自私自利吧?把自家四十年挣的四十口箱子,全抬上久长街,叫合川百姓有得看,有得数,有得羡慕有得夸奖有得崇拜有得效仿,叫一城人皆大欢喜,这样的人,还能算自私自利么?”

“不是。”

“合川城,这样的人,就罗老爷一个?”

“才不是呢!前头就有一个王老爷。后头还会有赵老爷、钱老爷,”课堂上气氛活跃,学生们争着喊,“赵老爷四百口,钱老爷四千口,孙老爷……”

李果果得意地站起,学罗老爷昨天走在街头状:“李老爷我四万口!再比,我们小卢先生讨不成媳妇了。”

“果果,你怎么又扯上我了?”

“你到学校来,才一口破箱子!”

哄堂大笑。卢魁先虎着脸:“小卢先生讨媳妇的问题,不劳你操心。”

蒙红参:“先生你说,最多能比出个什么数来?”

卢魁先想都不想,再次伸出四个指头。

“四百万?”

卢魁先一脸森然:“四万万。”

“四万万?”

“同学们,昨天这样的婚礼,在合川多么?”

“多!”

“四川呢?中国呢?中国有多少罗圈圈——罗老爷?”

“四万万!”

“罗老爷这样的性格,不正是中国人的国民性么?”卢魁先讲得动情,“国人的行动,绝非为自己,而是为社会。社会要数箱子,我便抬出箱子。为了满足社会的要求,我宁可牺牲了自己的自由,宁可牺牲了自己背,弯成罗圈也在所不惜!”

“国人是活给别人看的!”李果果叫道,“国人有病,病得不轻!”

卢魁先盯着课堂中一双双瞪大的眼睛:“要医国人的病,就要认准病根,开出良方。”

偏此时,传来校钟的嗡嗡声,是敲钟人取下敲钟棒碰响了那口黄铜巨钟。

“这节钟要敲了。”卢魁先遗憾地对众生苦笑。多年后,李果果还记得小卢先生这节钟钟声敲响前的那一笑。从前每节钟下课,小卢先生也会这样笑,笑了就过了,因为还有下一节钟。可是,这节钟这一笑,小卢先生却是真的苦笑。长大后,李果果不知多少回在小卢先生的当众演讲后看到他也笑成这样,李果果才明白,小卢先生心头分明开出了药方,却不晓得人们肯不肯服他的药?这才笑成这样。

这苦笑,确实伴随了卢作孚一生,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读一部中国史,会看到这苦笑,数千年来无数回浮现在变法维新、改良图强者们的脸上。

改革国家,必先改革国人。时至今日,中国改革家们的脸上,依旧时不时地浮现出这苦笑……

县立中学那口黄钟敲响了。

“哎,人家宁可行花轿抬人都圆了房了,你卢思还在做抬了几口箱子的应用题!”望着讲台上还在沉吟苦思的卢思,乐大年苦笑。无意中看到最后一个从眼前这教室中出来的是蒙红参,乐大年灵机一动,举人第三个“锦囊”中不是写了一句话“花轿抬人”么?“妙计啊——我何不依计而行?”乐大年跟上了放学回家的蒙红参,跟到蒙家大门,刚好撞上蒙七哥。

“昨日此时,我见蒙七哥站这儿数箱子。”乐大年索性门也不进,开口便与蒙七哥,打开大门说亮话。

“蒙七哥我岂是数箱子之人?”

“卢魁先他,他就一口箱子。”

“若论卢魁先这个人呢,原来就听人说过他的好。上一回,亲眼见他活着走出棹知县的死牢,是个好人。”

“只是,昨日满街合川人数箱子,你蒙七哥……”

“我这当哥的,不能不为妹子着想。”

“你家妹子怎么着想?”乐大年终于找到机会,把话引入正题。

“大年兄,换了你要嫁你家妹子,好去问——妹子,你怎么着想?”

乐大年意味深长地笑望着蒙七哥身后——闺房竹帘内蒙小妹正在做女工的身影。

看看到了这年农历中秋,公历十月,白天太阳出得耀眼,想来晚上能看得到圆月。合川县城久长街背街的久长巷蒙家院后门,一段爬满常青藤的老墙上,吱呀一声,一道长年紧闭小门打开,一片发黄的藤叶落下地,蒙七哥冒出头来,生怕被人瞧见,朝周围望望,再回头招呼。墙外守候多时的乐大年赶紧迎了上去。老墙内抬出来一乘青衣小轿,轿帘打得严严实实,两边小方窗也加了帘布,遮得密不透风……

中秋这天,乐大年在前一路导引,领着那一乘青衣小轿来到半边街。半边街没几间铺面,前面是嘉陵江边,一片空地,有卖担担面的小贩。

小轿在一间售卖烟酒的杂货店前停了下来。乐大年掀起轿帘,下来的,正是蒙秀贞。乐大年引蒙秀贞钻进杂货店。这时,对门的县立中学校内放午学的钟声响起,乐大年忙将蒙秀贞交给正迎下楼来的老板娘,转身跑出杂货店。蒙秀贞在老板娘引领下,绕过贴着大红“酒”字的土酒缸,上了杂货店二楼,在特地安放在窗前一张高凳上坐定了,她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待老板娘退到身后,她才抬起头来,望着县立中学校门。下课钟声响起,就见乐大年引着一个青年有说有笑地斜穿操场朝校门走来。那青年教师梳大分头,油头粉面,掏出一根香烟,点上,吞云吐雾。

“头发光光,皮鞋亮亮,是个好新郎。”窗内,老板娘正夸这青年教师。蒙秀贞却闷哼一声,退下高凳,要离开窗口。

乐大年本来是引着卢魁先到校门口半边街吃担担面的,斜穿操场时,卢魁先看到李果果要与同学打架,赶紧劝开。乐大年顾自前行,半路上碰上县立中学的英语老师周大辉,二人便同路走向校门。乐大年抬头望着杂货铺二楼那窗口,忽见蒙秀卢身影退了下去,乐大年暗叫不好,肯定是蒙小妹误把周大辉认作了卢魁先!他胸腔子里一颗心子差点蹦了出来,赶紧回头冲着校门高叫:“卢魁先,你磨蹭个啥?”

乐大年再偷眼望那窗口,蒙秀贞又重新出现在窗口。乐大年这才笑了——好聪明的蒙小妹,一听自己喊,就晓得陪在自己身边这个人不是卢魁先。再一想,你既一见到油头粉面的周大辉便不爱看,那你看到卢魁先会产生啥印象我也猜得到几分了。蒙小妹啊,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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