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部分(1 / 2)

>帐内只闻赵慎皆愈发粗重的呼吸声,两人却谁未再言语。待陆攸之料理妥当,为他覆了被服,却突听赵慎开口问道:“主簿走时怎么说?”

陆攸之看着赵慎额上汗水丝丝渗入鬓角,只道:“并不曾说什么。”

赵慎转首盯他道:“源长,你许过我不滥言生死。”

陆攸之眼中目光一跳,这话不曾说透,可其中的意思两人却都明白。陆攸之见赵慎眼神急切,想他这一日中的折腾,此时不愿他再多耗神,淡然笑道:“你莫多想。”又道,“况且你尚还在这里。”

赵慎闻言默默点头。他不知这究竟是承诺还是安慰,然而时至此时,太多事已脱出他所能掌控的范畴。陆攸之方才的话,细思之下别有意涵:他说的成全,指的可是什么?其实若是世间如意事,本也就不必讲什么问心无愧;那些沉默或是激烈的坚持与承受,说来或许终究也只是因一句“不甘心”,做来却是要舍出这颗心不惧血肉零落,辗碾成尘。

许久,赵慎问道:“几时了?”

陆攸之道:“还不到寅时。”

赵慎向帐内略扫过一眼,低声道:“帮我着甲罢。”

陆攸之明白赵慎的心思,见他撑着起来,心中虽阵阵刺痛,却并不出言阻拦。只小心帮他一道道系好甲胄束带,末了才道:“终究莫太逞强。”

赵慎道:“我自知道。”转而道,“可看不出什么不妥罢?”

陆攸之喉中忽而如被人紧紧扼住,许久抑制着手指颤抖抿过赵慎鬓角,道:“都好。”

他目送赵慎背影,竟觉那一步步竟如都踏在自己心上。却见赵慎行至帐门,忽而转首,向他露齿笑道:“无事了,你歇下吧。”

那一笑仿若这几日间的病状伤痛都不曾有过,他这一去不过是见一日寻常操演。陆攸之微微一笑回应,直看着赵慎掀帘出去,方觉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满眶满面俱是滚烫的泪滴。他在心中已默然道过离别珍重,却不想赵慎最终定格在他面前竟是这样的洒然笑容。他沉重阴霾的心底,在这一瞬间又被无声照亮。

赵慎步出帐外,却见几日来风雨如晦的天色,经这一夜,竟复晴明。晨曦乍现,旭日尚未升起,城楼仍在阴影之中。然而远天已现金红一抹,如暗夜中的烛光,只这一簇,便渲染出融融暖意。周乾跟在他身侧,迟疑问道:“将军?”

赵慎见他的试探神色,只淡淡一笑,道:“去南城。”

待行至南城下,却骤见百十多骑军阵列。士卒依马而立,背后长弓,一手执马缰,一手持长矛,马肚下挂着箭筒直刀。众人形容肃整,连马匹俱无徘徊散乱。赵慎见这情形也微微一愣,元贵已跨步出来,一旁跟着于文略。元贵道:“我等一夜间待命,此时见过将军。”他见着赵慎面色虽还苍白,神情间决断意志却无丝毫疲怠,只觉心中千钧重石一朝落地,精神为之一振,忽而朗声道:“问将军可还有什么吩咐,万死不辞!”

其时城内粮草渐匮,城外重兵攻城愈紧,几日来众人心中也都沉重。昨夜一场激战,竟出奇兵打退了迫城土山上的敌军,如一颗楔子扎在阵前,正似山穷水尽时眼前豁然开朗,一部残局中又见起死回生的转机。此刻听元贵昂扬语气,一众骑军亦觉心头舒畅,在阵列中齐声应和道:“杀!杀!”那声气雄壮,引得城下城头的士卒皆随之应和。清冽晨风中,这呼声如朝阳劈云破雾,惊起一群群飞鸟振翅而起,掠空向东。

西燕军帐中,裴禹在帐前缓缓踱步,几个军官跪在地上,瑟瑟不敢言语。夜来土山遭袭失守是大纰漏,更况且是疏忽在不曾严守军令,才漏放了扮成草人的敌军。念及从前的榜样,人人心惊肉跳。

裴禹默然不语,尉迟远开口向下问道:“还有什么可说?”

阵前那头领也明知在劫难逃,半晌低声道:“小的认罪。”

此时听裴禹道:“军中申明军命当严,这不是头一遭,我也不解如何还总出这事。”

随尉迟氏手下大半是由四镇之乱中收服来,即便是随他起家的故部,也多出身胡族草莽;西燕勋贵统兵,号令不严几是常事,当年尉迟否极还亲身带兵时,都有人擅相进退。后来汉将汉臣服务军中,军规才一点点建起,可到而今,仍是总有这般场面。

众人也都知道裴禹这话里的意思,尉迟远面上更不由挂不住,尉迟中见了,终究忍不住道:“昨夜的事,也是敌军狡诈,谁也不是存心;监军也莫拿军令说道,砍去的那几颗人头在前,而今比从前已是强得多了。”

尉迟远喝道:“住口。”

裴禹并不见怒意,缓缓道:“二将军是觉我手无寸兵寸铁,骤然插脚进到你军中,杀伐你的部下。我只问,今日丢了土山日后便要多死伤多少人?你方才说不存心,那一个不存心的脑袋,能抵几多将士的血肉,这些血肉便不是你军中的么?”

他话才说到一半,尉迟远已听得话头不对,急忙拦住道:“都是公事,监军又何须如此说。”

裴禹眼光从座下看过,道:“这话也不怕明说。诸位是觉得无我聒噪时,仗也是这般打法;可若这般能胜,我还是从前说过的话,哪位觉得我不懂分寸要向太师申诉,都请自便。”

尉迟远瞬目间迂回答道:“这军中人,都是为了战之能胜。”

众人听尉迟中的话时,心中本来都有附和;裴禹来到军中,诸将多不自在,只当他讨嫌,直到听最后“战之能胜”一句,才都悚然惊觉。而今,撤军的路是没有的,也唯有取胜才能挣出这泥沼。

有人出声道:“我等绝无那些心思,只愿同心戮力而求胜。”话音未落,已是应和纷纷。裴禹待声音平定,方道:“诸位确当想得明白。”

正在此时,外间有卫士掀了帐帘,在裴禹近旁低声道:“来了。”

只见范懿捧着一捧纸笺,紧低头进得帐来。裴禹倏然停步,转首道:“如何?”

范懿讷讷道:“今晨测量水文,这几日大雨,洛河暴涨不少,只是若如要做成监军所愿的,是仍差着些。”

裴禹道:“可今日天已晴了。”

范懿道:“差的也只是一场雨。”

裴禹道:“差这一场雨,此时便不成么?”

范懿仍是呆板语气,道:“不成。”

裴禹袖手立住,众人偷偷觑他神色,都在心中叹气范懿是个不长眼的呆子。半晌却听裴禹缓了语气道:“那便只能再等?”

范懿似是思量一时,道:“典籍中曾载,祭祀天地水神,可以祈雨。”

裴禹闻言微微点头道:“那便在洛水畔搭建祭台。”忽而转向地上的几个军官道,“将这几人押起来,到时祭军法水神。”略一沉吟,转而又道,“不,将祭台搭在阵前!”

最新小说: 丁一蓝文集 独向一隅文集 邓岚心文集 弄哭那个小呆子 不能出卖小猫咪 竹马总想扑倒我 苏苏修炼法则 丹房主人文集 戴高山文集 冬日小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