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部分(1 / 2)

>却听闵彧低声道:“先生放心。我自知当行事秉正,而绝不因畏责生怯而含糊。”

裴禹本只是耽心他因今日的事心生颓丧,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个。这少年在他面前言语诚挚而屡屡出他意料。此时,他听这话,只觉似托着璞玉在掌,竟陡升几分恐轻率琢磨而损其光华的不安。半晌只将手掌在闵彧肩上轻轻一按,道:“有这话,我便总不曾看错你。”

他复又扶了闵彧躺下,心中大感欣慰,起身道:“你只安心休养,旁的都不必管。这洛城之下,当有你好生建功立业的一天。”

裴禹出了营帐,李骥早在等候,见他手中捧上的外氅,只微微摇头道:“不必了。”

李骥道:“先生披着吧,这时节夜里,天还是凉了。”可见裴禹仍是摇头,便也默默收了声。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帐内,裴禹坐在案前,又拨亮了烛芯,抬手注了清水在砚中。李骥见了,忙过来研墨,边道:“先生还不歇下么?”

裴禹也不回答,见那墨锭在砚中轻缓研过,墨色晕染在清水中,渐渐混黑起来。恍惚中忆起许多微末旧事,一时竟走了神。沉默半晌方道:“我时常不近人情罢?”

李骥手下一滑,差点把墨汁溅起。脑子里一转,只做假意不闻,道:“先生,这墨……有点稠。”

裴禹轻笑了一声道:“你这话,未答却胜似答了。”

李骥手下不敢停,心道先生明明自知,却还偏这样问,叫人怎么答?又想,即便他自知,又何曾转过性?不知今日怎么又想起这个。

却又听裴禹道:“是有几年没见着源长了?”

李骥听这话,更为诧异。陆攸之离了西京之后,裴禹提他从来便只唤其名,是多久也没称过表字的了。前番他又认定陆攸之是诈死藏在赵慎军中,照理说只该深恶痛绝,怎么又肯这样称呼。

他只低头要再往砚中添水,裴禹止了他道:“不必再研了,便这样吧。”

李骥见他已擎了毫素在手,蘸墨舔笔。眼光微微扫过,只见裴禹下笔写道:禹白。赵将军足下。李骥心中微动,不敢打搅,忙垂首退了开去。

裴禹写下这几字,其后再下笔,几番都是未写几字便觉不顺,一时满那纸笺已遍是墨迹涂抹。裴禹微微皱眉,搁了笔在案上,自己执起墨锭,缓缓研开。他这写下的不是劝降信,倒半是威吓半是约战,更是为了讲说陆攸之的事。他已是笃定陆攸之如今正为赵慎所用,这事断不肯含糊。长沟这样寻常人不经意的旧事陆攸之尚还记得,他跟在自己眼前前多年,脾性手法更是摸得熟了,不定哪一时要把自己也算进去。这固然是一节,更何况还有一段他自己不愿认的心思——他对陆攸之再如何严厉苛责,内心中却是给予厚望。这人只是不声不响,他竟也总看不透这文弱后生寡言隐忍下的心思。而如此拂逆于他,算来已是第二次了。这样的事于裴禹看来,不啻胆大包天的无声挑战,叫他怎能心平气和。

突听咔吧一声,裴禹手中一凛,才见那墨锭已断折成两截,连带手指上亦蹭了一块墨渍。帐外一阵风过,激得眼前亦是烛影一晃。这凉风过处,裴禹恍然觉收了心神回来。凝眉思量一刻,再下笔时已是一气呵下。

不说裴禹这厢修书,几是彻夜未眠;那厢尉迟兄弟帐中,亦不安生。

尉迟中道:“闵彧这后生恁的白眼,兄长你往日待他亦不薄,他如今便只跟着姓裴的跑。”

尉迟远道:“我真没料想裴禹这样当着众人为他说话,可见是真心器重。”

尉迟中咄道:“可他也还是在我们手底下,就纵他这样得以不成?”

尉迟远冷笑道:“我今日本也不是为着跟他过不去,更犯不着跟个部将计较。纵然是裴禹,如今亦不是翻脸的时候。”

尉迟中道:“照兄长的意思,我们却得忍耐到何时?”

尉迟远翻覆着手掌道:“你便只知道这样张狂发急。洛城何时得了,何时便不需再忍了。只是如今,你看这洛城也不是多可顺当拿下。这样时刻,总归要分得出轻重,况且既有人愿意担着责任风险,我何必拦着。总归他殚精竭虑出得的主意,还得靠我手里的兵马去做。”

尉迟中道:“可我总还耽心……”

尉迟远笑道:“你当裴禹是哪个?他再强横也不过是太师座下的鹰犬。若太师想要动你我,你我便跟裴禹斗又有何用?如今既知太师并无意于你我手中兵权,也便没什么怕的。”又道,“我也没旁的念想,存着防人之心也就够了。”

尉迟中听了,半晌叹道:“想在十几年前,亦不曾有这样多绕缠心思的烦恼。”

尉迟远亦摇头道:“是了。可这人心总有不足,有不足便有所欲,有所欲,便是烦恼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尉迟远哥俩儿……是不是很像说相声的OTL

第37章 愿飞安得翼

第二日,城上士兵报与赵慎,说西燕军有人叫阵。待到赵慎上城,只见城下十余骑战马环伺中的,正是几月前见过一次的那中年文士。

西燕军分兵汜水关前,尉迟兄弟在城下一唱一和时,裴禹正在一旁。而那以后,他与赵慎却再未当头照面过。赵慎此时见了是他,心中微动,容色已现严峻。

裴禹却神情淡然向城上道:“裴禹敢问赵将军安稳?”

赵慎也不知他撇下尉迟兄弟,只身到城下做什么。思忖片刻,道:“尊驾此来何干?”

裴禹道:“为了你军中事。”

赵慎听得这话古怪,冷笑道:“我军中事?足下是操心过了吧。况且即便阵前对面,我该见的也是你家主将。”

裴禹微微一笑,道:“为何是我来见将军,却也有缘故——因为这事说来,是与我相关。我想要问问,陆攸之在将军处可好?”

赵慎骤听“陆攸之”三个字,悚然惊动,几乎就要向后退出一步去。只这电光火石间,脚下堪堪稳住,扬眉高声道:“他不是你们阴潜在此的细作么?早被一刀斩了头去,便不必再惦记了。”

裴禹看着他如是作为,片刻后只森然一笑。赵慎见他锐利目光瞬动如盘踞枯木伺机而动的鹰隼,仿若要在自己眼前烙下两块洞来,不由暗暗握紧了肋下剑柄。

听得城下裴禹道:“我这里有两封信,一封是与将军的,另一封拜托转交陆攸之。我与他同僚一场,长些年纪,况且也算教过他点计较,有些话不吐不快。”

赵慎断然道:“足下对我有话,讲在这当面便了;至于什么给陆攸之,人已死了,更不必费这力气。”

裴禹也不答话,只向身旁道:“把信发到城上去。”说着,一旁一个卫士便取出长箭,将两卷纸卷穿在箭杆上,掰了箭头,将弓拉满,一箭射向城头。

城上士兵见东西落下,忙拣了来捧在赵慎眼前。赵慎正欲开口说“烧了”,就听裴禹在城下长声道:“勾了圈的是与将军的,涂了墨点的是给陆攸之的——这两封信,将军万勿分辨不清,读错了啊。”

赵慎道:“何必装神弄鬼。”

裴禹道:“将军若是信人心不信鬼神,便请自行处置好了。”

赵慎盯着城下那人意味深长的悠然一笑,已调过马头转而离去,怔忡间竟走了神。半晌,听一旁士兵轻声唤道“将军?”方回转过来。他强定着心绪,面上不着痕迹,只道:“不必理他。”说着却已顺手将两卷纸笺笼在掌中。恍惚方才裴禹的话言犹在耳,那话音像是虎豹食足了血肉在日光下眯眼犯懒时低沉呜咽,心中回想,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裴禹回到营中,李骥迎上来道:“方才军中有工匠头目找先生,只是我亦不知先生何去,可是好找,可没误事罢?”

裴禹道:“不打紧。你遣人去叫一声,着他们来我帐中等着。”见李骥忙忙去吩咐了又回来,不由笑道,“你倒也不想问我去哪里?”

李骥亦笑道:“先生的去处自有先生的,该吩咐我的我便去做,不吩咐的便是不该我知道。”

裴禹淡淡道:“这里的事,没什么不该你知道的。”说着便把方才的事讲过,李骥默默听了,末了觑着裴禹,问:“先生……这是想着劝陆攸之回心转意?”

见裴禹冷淡摇头,又转了几个念头,迟疑道:“这是要挑拨赵、陆生隙?”他只猜测,莫非裴禹再给陆攸之的信里假意做亲密,而惹赵慎疑心。可若真如此,这样刻意到一眼便看出是反间的手法,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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