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2 / 2)

赵慎听他此刻仍语带调侃,心中更没底数,只好笑道:“将军此时能谈笑如常,可见对此事是有计较的了。”

高元安看他一刻,突然道:“此事昨日我知,今日你知,明日后日,只怕满营都要知道了。”

赵慎道:“将军统御军心的手段,我不敢疑。”

高元安摇头暗道:“若是我自己的兵马,自然无妨,可这是一支府军,兵将两不相知。”

赵慎听着话头,只觉腔调不对,可从高元安面上亦看不出门道,只好不语。

高元安看他一刻道:“将军即急着来见我,应是已明白此事的危急分量。我亦不转弯抹角了,此番救援的托付,我是要负将军了。”

他声音不高,赵慎听来却只觉耳边一个炸雷,脱口叫道:“高将军……”其后的话却如鲠在喉,再吐不出一个字。

高元安见他满面惊急,心中也感气郁,道:“京中如今情形不明,后方不稳,军心浮动,前方强自为战,亦无益处。”

赵慎稳了稳心神,终于平缓气息,道:“那叛乱不过千人,且已被弹压;此间作战的又是许都人马,跟邺城并无大相关;最要紧的是,将军说战则不利,可阵势已然拉开便撤军而走,难道便无不妥?无谓为些微小事而自乱阵脚,请将军三思。”

高元安沉默半晌,道:“你说的皆不错。话既已说到此,我便向你交个底——我退兵是丞相密令,是要我即刻回邺城勤王。”

此话说出,只见赵慎面上容色一怔。如若只是高元安内心动摇,他尚可陈说利害,可如今看,事情的根由却在邺城那边。丞相下了密令,高元安无论心中是何计较,亦不能不依从。可此时高元安若撤兵而走,援洛城的事再无指望不说,若撤退安排不当,西燕军在其后追击,便是要一败涂地。更揪他心的,是此举要陷他这一千多骑军于绝境。西燕军万余众,他一千骑军再强,又能奈其何?纵然冲杀回洛城,这一日一夜的路上,不知要折损多少。出洛城前他确是已备下万万不测时的退路,可如今战尚未正经一战,就要他拱手送与他人,他心中如何能过得去?

他脑中片刻纷乱之后,只存下一个念头,便是无论如何要说动高元安不可撤军,于是开口道:“将军挂念陛下与丞相,可此间战事亦是关系国祚安危,况且这一撤军……”

高元安打断道:“道理我不必与我讲了,只是丞相手令在此,便无寰转。”不待赵慎说话,又道:“事出突然,确是全无所料。情形至此,我亦气恼。”

赵慎也不承想他这样说,忙道:“高将军莫如此。”言罢只见高元安神色似有不甘,心里又涌起一点指望,道:“丞相虽有令,可兵法亦说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丞相铁腕,都城之乱必能妥善平定,待将军回还时恐已无碍。而此间大战当前,事关中原局势,轻重缓急,将军必当明白。”

高元安叹口气道:“你还是年轻,只以为这一场叛乱平定,邺城便波澜无惊了?邺城是天子居所,弹压不当,就要搅动天下之乱。况且丞相那厢安危,我是宁可如何小心,也不能出一点差池破绽。”

赵慎这才明白,其中利害高元安早就明白,说了半天,这是为着“丞相安危”。连并旧时种种一起涌上心头,只觉透心寒凉。不由冷笑,一时把持未住,冲口而出道:“难不成只肉食者的命是命,洛城军民与许都府军的命便不是命了?”

高元安听得这话,骤然冷了脸色,喝道:“赵慎,你放肆!”

赵慎并无惧色,倏然立起道:“此时此事到底孰轻孰重将军心里其实明白,我敬将军便是因为尊驾到底是领军之将,而非钻营政客。”

高元安微微仰头,只见赵慎眸光烁烁,半晌冷笑道:“你道这天下得失皆只是靠着刀枪?你还敢妄议孰轻孰重?凭你刚才的狂言,我就可当下斩了你。”

说罢亦不看赵慎,转了身负手道:“如今你想得通想不通便都只有这般,你心中口中再骂我也没用处。我不能解你倒悬,自然不能要你来体谅我,可有些话也便说说无妨。尉迟远正虎视眈眈,我此时撤军,若不慎便要演成主力退溃,其险远甚于与其在此一战。若非不得已,我又何曾愿意走这一步。只是你不解,妄将战局与政局全然分开,乃是小儿言,不但可笑,亦是危险。”

赵慎默默听他说这许久,心中越来越凉,听得最后一句,不禁苦笑。高元安心中所重的自是与他不同,这世上劝说别人的话都轻飘容易,可刃在心上,总不是几句开导便能得解脱。他行至高元安身后,只觉全身僵硬似有崇山压顶,饶是他如何直挺肩背也再扛熬不住,停了一时开口道:“高将军,末将……求您……”这个“求”字出口,心中似乎已无憋屈不甘,只是一片茫然,其后竟不知再说什么。

高元安听得背后声响,转头见赵慎如此神态,微微变色道:“我还不曾说得清楚?你是还要学市井村妇,与我耍赖起来么?”

赵慎双唇紧抿,那瞳仁愈发黑的似不见底,口中不做声,心中却翻江倒海,如万千铁蹄在耳畔呼啸驰过。沉默片刻,心中那念头终如磐石一般,万死不转。面上只轻轻一笑道:“世间人皆有难处,我如是,将军亦如是。将军话已说得甚清楚了,天下是丞相的天下,这洛城却也是我赵氏的洛城,其余再多的话,也不必说了。”

他话说完时,神色已如常端正不见急躁之态,昂然而立,其气清刚。高元安见他如此,默然片刻,道:“我应允你的事不成,如今倒累了你,于公于私我皆过意不去。”说罢抬手施了一揖之礼。

高元安此时纡尊降贵倒也不全是故作姿态,其中亦有几分叹息。他看赵慎半日所为,方才情急时讲话仍有分寸,不像当年在沃野镇时那般口不择言,比之月余前在许都见时亦添了沉稳之风。心里道他长进,不由闪过一丝良驹不曾遇英主的感慨,却又不能再多言,也觉郁郁。

高元安是丞相亲弟,又多年将兵,朝中三司见了亦要客气,如今对一个后生将官如此,此景若教旁人见了,只要惊出汗来。赵慎见他如此,似也不吃惊,只退步闪开垂首道:“将军何必,”言罢跪下顿首,沉声道:“赵慎不敢当。”

随即起身再一揖道:“有些事还要回营安排,恕不奉陪。”

言罢再无别语,转身径自走了。过了半晌,高元安副将轻挑了帐帘进得帐来,见高元安面色阴沉,一脚尚在帐外正迟疑着要退出去,却听高元安叫住他道:“什么事?”

那副将迟疑片刻道:“邺城的消息,军中……”

话音未落,高元安已冷冷道:“你去传令,谁敢妄议班师;立即按动摇军心处斩。”

副将初觉一怔,随即晓得将军的心思,忙称是便要退下,又听高元安道:“你办妥了这事,随我去汜水关,我有事知会魏权。”

副将领命去了,高元安抚着肋下剑柄,面上波澜不惊,心中也翻江倒海。遭遇如今情状,他心中也着实郁闷。西燕蠢蠢欲动,只是朝中想要西征战备总还嫌不足。他如今援手洛城,本来是存着要一战打出稳当中原,争得几年和平光景的念头而来,结果一场正经大战也未打,便要仓促撤军,如何不憋气,更不要说还担心着西燕军趁火打劫。到那时若是真要全身而退都不得,岂不更是倒楣。赵慎此时心中不乐意尚可以向他摆脸色,他的憋气烦忧却找谁去。可是事到如今,只怨天尤人又有何用,终究还是要谋得个生路出来。

念及赵慎,高元安倒有几分耽心。洛城如今已无外援,赵慎纵然侥幸退回去也是困守孤城,与自投死路无异。他领着这一支骑军在外,若是逼得急了走投无路阵前反正冲着自己来了,可是一桩大麻烦。

正默默思量,副将已回来复命,高元安一掸袍角,道:“与我去见魏权。”

魏权也已是得了邺城的消息,迎着高元安进得关来,又遣散了跟前闲杂人。

高元安见也没旁人,便问:“你都知晓了?”见魏权默默点头,又道:“我这几日便要撤军。”

魏权听了,似也并不诧异,见高元安面色沉郁,便道:“将军不必太忧心,事出突然谁能预料。只是卧榻旁出这样的事,纵然未有大碍也着实叫人心惊。我看丞相是要借机清理君侧,这是恐怕是马虎不得。其时身边若无将军这样亲信的统兵之人,如何能有底气。紧要关头,将军护驾勤王的事上可不能三心二意。”

他是高元安的心腹,说话也不避忌。这番话一厢是宽解,一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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