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尚笑了笑,“有些事,怕是注定要纠缠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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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皑皑,血地千里。
“韩将军勇猛非常,赤胆忠心,又爱民如子,真是难得的好将军呀。”
“韩将军不愧是岳将军的爱将,爱国爱民,我们都受过他的恩惠照拂。”
“你是说韩谦将军吗?啧啧,那真是个好男儿啊,一表人才,武艺非凡,又待人宽厚,实在是我们百姓的靠山恩人呐!”
“韩岳二将军,真是我大宋的福音,有他们在,都城一定能保住!”
“我们出逃的时候,还听说韩将军固守都城,算来一月有余,你们若是加紧赶往,许还能遇上。”
“听说这次金军足足有二十万压城,纵然韩岳二将军勇猛善战,可也福祸难料啊……毕竟我们国主……唉!”
韩将军,韩将军,从民众口中所听到的,都是他的美名,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危机。
水吟与连尚一路往北赶去,沿途救济不少乞讨的流民,也听说宋金一战杀戮惨烈,所有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从北边的战地苟延残喘挣扎着往南方跑。原先他二人一逢流民伤员便驻足就地诊治伤患,无奈伤者之众,完全拖延了他们的脚程,若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待赶到边关时,已回天乏力了。
毕竟以一人单薄之力,就算是千万年的上古天神,也难扭转乾坤普渡众生。更何况,这一路上那株雪下红已数次茎叶受损,只余最后一丝气在。
应龙自认不是佛,也斩不断情世牵绊,只好做个自私小神,水吟则一心牵挂韩谦,也不愿再于路途行善,于是二人一路腾云驾雾来到东京——金军围城战的所在。
当他们收云敛雾轻轻落在东京城外的荒野上时,才知道都城已陷落。原本已历经金军两番重军围城后,东京城早已外强中干,前一次围城时的禁军和西北勤王军并未安放适宜之地,前有一万余人被遣送复员回西北,后有五万大军参加太原解围战而遭损失,更有两万将士在大河南岸溃散,而奸臣唐、耿二人借故遣散了余下七万人,以致此次围城时城内守军不满七万。再加上各地勤王军早已受到唐、耿二人的命令而裹足不前,东京城内的将士再弹尽粮绝之后被金军强行攻破。
那一日的雪下得非常大,夹裹了尖刀利刃般的狂怒风势,呼啸着盘旋在九天之上,俯地一冲便可摧毁万物。沙沙凌厉的如刃雪片掩盖了无数赤胆英魂,扫过一地狼藉的战场,更吞没了触目惊心的尸山血海,大地一片洁白,望去洁净如混沌初开。水吟怔怔无语地看着白茫茫的大地,目中有隐隐有泪光,怀中一直抱着的雪下红在此刻咔嚓一声断作两截,俨然没了声息。
“我们迟了……”连尚惋叹道。
水吟缓缓屈膝,伸手触摸那洁白冰冷的雪花,那丝寒意已不知是从心间落至指尖,还是指尖蹿至心头,令她的手惨白如纸。
迟了,真的迟了。东京已成汴京,宋军人换金兵,城外的壮士英魂无人收尸,无人立冢,更无人哀泣。
百世可流芳,家国已不顾。
“韩……将军……”水吟手中一松,那一株雪下红摇摇坠了下来,自雪堆里砸开满地冰霜。
连尚皱起双眉,伸手挡住今日初现的第一缕阳光,又淡又冷,却照亮了不远处那鲜艳欲滴的红。他愕然举目,见那白霜中一点红越发艳丽火耀,恰如热血般沸腾。
“那是……”
水吟心念一动,身形顿闪,眨眼间移步来至那火红处,凝眸一看竟是一株开得茂盛的雪下红!
“韩将军!”她欣喜欢呼,一时忘了施法,仅用双手刨开深厚雪层,露出底下银光闪闪的盔甲,纵然血污满面,可俊挺眉目间的浩然正气,比这雪地阳光更为耀眼夺目。
他的面容栩栩如生,嘴角还噙着一丝带血的笑,却永远不会再睁开双眼憨厚笑一句:“水姑娘,韩某有话欲同你一诉……”
水吟握紧他的手,只觉眼前一时模糊一时清晰,那容颜瞬如旧日一般对自己略带羞涩地一笑:“自初见第一眼,韩某就从未忘记过姑娘的容颜……”
一滴热泪自眼中滚落,坠在韩谦眉心。
连尚沉沉叹了一口气,劝慰道:“吟儿,生死有命,你我断不可插手凡间事。”
水吟默然无语,伸手将韩谦手中握着的雪下红取出。这红艳如火的果子,不知何时已在此地生根发芽,在这万里雪飘中万分醒目娇艳,她不禁喃喃道:“雪下一点红,灼灼燃日月。”
天地间日光陡然一转,灰茫天色瞬然如碧洗,晴云出岫,入目赫赫。雪地里突然光芒万丈,如无根之火般迅速燃烧,蔓延整片雪地,刹那霞铺万里云锦蔚蒸,无数光晕飞舞流转,萦绕在韩谦身旁。
水吟惊愕满目,怔怔看着韩谦的身躯随日光霞色一分一分绚烂,而后光影环生,化作一柄红光闪亮火焰缭绕的宽刃剑。
“这、这是烈火斩?!”连尚讶异惊呼,那细碎火光跃动在他眼底,撩起浑身的刺痛。
水吟只怔得一瞬,就很快明白过来。烈火斩,是火神魃的法器,千年前随她一同谪入凡间就失了踪影,不料想竟在今日得见。
韩谦,韩谦竟然是烈火斩的转世!
纠缠了千万年的水火之爱,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就连他们的法器碧水吟和烈火斩,也逃不过这注定的情劫,命定的劫数。
光如碎金,漫天洒落。天光映雪照在水吟脸上,如冰晶结霜,身旁浓郁极致的雪下红开得妖艳华美,是浩然正气的热血之晶,也是魃神的精魂与华魄。
朔风吹拂寒霜冰雪,吹落花茎上的绒绒白毛,纷纷扬扬洒进他二人发间衣襟,许久无声。
“主人,快与卷施姑娘完婚罢。”静了半晌,水吟忽然轻轻牵动唇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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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红:一名珊瑚珠。叶似山茶,小而色嫩。藤本蔓延,茎生白毛。夏末开小白花结子,秋青冬熟,若珊瑚珠,累累下垂。其色红亮,照耀如日,至于积雪盈颗,似更有致。
出自——陈淏子?《花镜》
作者有话要说:应编辑的要求修改了文章的名字,大家习惯就好
PS:接下去几天更新会减慢速度,大家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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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草 之一 。。。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
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谁也不曾注意这株奇异的草是何时出现的。
它长得并不高,叶子形似剑兰稍宽,一茎开三叶,清秀灵动,拥簇着顶上一朵细细小小紫红色的花朵。当会客厅中流淌的琴音缭绕蹿入时,这草儿就舒展绿叶轻轻舞动起来,恰似蝴蝶闪动双翅翩翩而飞,又似玉臂宛转的舞姬。另有数枚小叶随乐摇摆,每逢烛光映照其上,霎时有如流光飞舞,颇令人惊艳。
青琅自廊下走过,就见这异草无风自动,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