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一想到那个人,栗儿的心情就极为复杂。他是阿古兰姬娜在这高墙深宫里唯一的企盼,快乐的理由,却是原本万万不该碰触的禁区,是一场不伦之恋。
当朝皇帝醉心于长生之术,对这异国来的绝色女子仅仅是看了一眼,就将她禁锢在这幽深的冷宫里。这对从小生活在赞美之辞包围中的阿古兰姬娜来说,无异于从云端跌落深海,加上思念亲人的愁苦,因此每日闷闷不乐,不久便积郁成疾,御医来瞧了许多次,也开了许多药,总也不见好。
可是就有这样一日,当她在婢女的搀扶下来御花园散心解闷时,恰巧遇见了来此赏景的五皇子翮,瞬间就被他如沐阳光的笑容所俘获。
人与人的际遇就是这样,缘分未到时,就算擦肩而过数千次都换不来一个回眸一瞥,可当时机成熟,不论在何时何地,即便是无意中匆匆一顾,都将为之牵肠挂肚。之前她也常常来这花园游赏,三年里从未见过什么人,更遑论是皇子殿下,却恰好就是这样一个心灰意冷的阴沉午后,他不经意间的一个笑容竟有如阳光普照。
阿古兰姬娜自窗内伸出手去,接了满臂的阳光,却稍嫌冷了些——南国的寒冬虽不及塞北的狂怒风雪,却是阴冷潮湿的,那寒气刹那就刺到了骨髓里,以至于她每年的寒冬都会结结实实地病上一场。
可今年却是不同了。
她的唇边漾着一丝甜甜的笑,伸手轻轻覆住了尚是平坦的小腹,脑海里浮现晌午裘御医说的话:“夫人……应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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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涌金莲 之三 。。。
这是皇子翮特意分配的御医,因此她一点也不担心,反而让栗儿从自己的嫁妆里选了一双渤海明玉镯子赏给裘御医,又再三嘱咐他先不要告知皇子,她想亲自给他一个惊喜。因为那满溢心头的幸福感,她完全忽略了对方眼中那深深的惊恐。
今晚,今晚她要给他双重的惊喜。阿古兰姬娜满脸笑容地看着花盆,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皇子翮脸上那惊喜意外的表情。那眉峰一定是高高地扬着,那薄唇定然是巧巧地上弯,目光里的甜蜜像是一掐就会溢出,甚至还会欢快地抱起自己轻轻地转几个圈……
淡淡的暖阳笼着个慵懒丽人,她静静坐着,幻想着他来时的光景,许是烛光微漾美酒佳肴,或是皎洁月下小酒微酌,抑或是细雨绵绵伞下浓情……不觉竟傻笑着坐着了两个时辰,直到皇子翮夹着一袭寒流匆匆赶来。
他妙年洁白,风姿郁美,连气息都让她沉醉。
此刻夕阳还未落下,黄昏笼罩整个琼翠宫,将一切都镀成了黄金。阿古兰姬娜暗自猜测了无数种翮的表情,却独独不曾想到,他满脸阴郁语声焦急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冷冷吐出一句:“这孩子是个祸端,不能留下!”
阿古兰姬娜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身后的亲信送上一个食盒,翮亲自打开并端出那碗黄澄澄的汤药滴至她微微泛白的唇边,沉声道:“快喝了它。”
一瞬间心都凉透了。
阿古兰姬娜不由抬起头来看他,本想问问他为什么,出口却是另外一句:“白日来,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么?”
“顾不得了,若这事败露,我连性命都保不住。”他的眼神十分急切,伸手舀了一勺药强行灌进她嘴里,一面催促道,“快把这桩心事了了,我也好安心。”
她心中不舍,下意识地躲开他,那一勺温热的汤药便都洒在了银鼠小袄上,湿漉漉的,仿佛化不开的雾。
“你这是做什么!”翮的声音里隐隐有了怒意。
“我……”她一阵心酸,不禁流下泪来,“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翮毫不犹疑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况且这孩子会要了我的命。”
阿古兰姬娜脸色一白,“我住在这深宫,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有那么一天……我死也不会出卖你。”
“你怎么就这么天真呢!”翮怒声吼道,“你以为这深宫里每个人都是傻子,就你一个是聪明人?父皇多年不近女色,你若是生个孩子如何能瞒天过海?这不就是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吗?”也许是阿古兰姬娜的眼泪唤醒了他心中的深情,他忽然放柔了声音说,“听话,为了我,你就当这个孩子没来过。”说着就将瓷碗放在她手中,“喝了罢,都喝完。”
阿古兰姬娜怔怔看向自己的手,那一碗汤药沉沉坠着,像是穿肠毒药般令她恐惧。映着最后一线余晖,她发现皇子翮素日柔和温醇的眉目里竟藏着犀利的狠意,是往日花前月下从未有过的神色。
阿古兰姬娜牵动唇角,却露出一个凄楚的笑。是该怪自己罢,从未在白日阳光下好好端详过他,每次幽会连烛灯都不敢多点,唯恐被人发觉,怕是那样的如水夜色,才将所有的瑕疵都一并掩盖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埋着地涌金莲的花盆,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满心的喜悦都成了苦涩,眼前的翮还在急急地催,已不复以往的温柔体贴。
“父皇病了,如今是决定储君的关键时期,我可不能出一丁半点的错。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几个可信的婢女来服侍你,只是往后几个月都不能常来看你了。”他一番话说得毫无歉疚,仿佛一直都是那样合情合理,只是在觑到她苍白无血的面颊后才稍稍软了几分颜色,顺势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别担心,待我成了大事,我会好好补偿你。到时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我们定会儿孙满堂,你知道的,我素来只爱你一个,别人生的孩子我都不要。”
仿佛是悬崖上的一株草,令失足落下的她看到了生的希望。阿古兰姬娜的眼中涌动着碎光,一把手攥住了他,“是真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是当然。”翮温软地笑起来,再次将药碗端在手里,“来,先把药喝了。”
阿古兰姬娜泪眼涔涔望着他,“翮,在这里,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我好害怕……”
“别怕,闭上眼睛喝下去,未来还有大好的幸福等着你。”
阿古兰姬娜攥狠了心,忍着剧痛将药喝下。
半夜里突然一声惊雷炸响,令阿古兰姬娜自昏睡中醒来,顿觉下腹直往下坠,疼得唤人的力气也没有,只得挣扎着挥手扑落一只立式青瓷花瓶。清脆的碎裂声里,她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四分五裂了。
一旁守着的栗儿和几名婢女慌忙自睡梦中醒来,却惊骇地发现阿古兰姬娜脸色惨白躺在血泊里,望去竟如雪地红梅一般诡艳。
只是这深夜上哪儿去寻御医?栗儿急得六神无主。明明说着附子汤只管孩儿落下伤不着人,可前半夜已经见了红,总以为就没事了,谁知在这当口儿竟大出血,是止也止不住。
栗儿忙打发两个婢女出去寻人,自己则翻找了一些御医留下应急的药品,也不管是丸子还是粉末,通通往阿古兰姬娜嘴里送。这样折腾了一夜,终于在凌晨时分止了血,阿古兰姬娜脸色白得骇人,还隐隐泛灰,争如死人一般。
她艰难地伸出细瘦的手捉住栗儿,说话也没了力气,只剩双唇在动,“让我……看看孩子……”
栗儿忍不住抽泣起来,边抹眼泪边说:“公主,别看了,那么小的孩子不过一滩血水而已……”
最后一丝亮光在阿古兰姬娜眼中陨落,她十指一松,那手臂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衣裳的重量一般轻飘飘落了下去,荡在床榻边,死白死白的。
“公主!”栗儿惊呼起来,眼见着她闭上了眼睛不由惊恐地喊起来,“御医呢,御医到了没有!”
整个大殿无一人敢回她,唯有那回声在不断荡涤,“到了没有……到了没有……”
栗儿深深压下一口气,装着胆子试了试阿古兰姬娜的鼻息,忽然全身一松。幸好幸好,虽然气息微弱,但好在还活着,活着便有希望。
栗儿稍稍放宽了心,分派婢女将原先换下的床褥都拿去浆洗,自己则搬了一床厚锦被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