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美美地享受后,主动地洗起碗筷。
赛素花满房间地找东西剔牙,最后用缝衣针剔出一簇肉丝,她重新放进嘴里嚼着,见燕子收拾好碗筷要离开,忙喊住,说:“又忙着上哪?我说过多次了,叫你别再跟那个来福来往了,你就是不听,把妈惹火了,你以为妈真的不会撵你走啊。告诉你,你无义,妈就无情。”
平白无故地遭这火,燕子很委屈,说:“妈,我多盏说要出去的。”
赛素花也觉得过敏了,换成温和的语调说:“妈这程子为你可操碎了心。这刘主任家确实很殷实,只可惜那儿子不争气。我想用你先钓着刘主任把你的工作解决,可又担心,沾上了丢不掉。有句老话嫁瘫子也不嫁精神病。明知是精神病,硬把女儿嫁过去,那人不骂鬼还要骂的。那周志达模样好,工作也好,时常还照应着我们家,只是心眼太多,我又担心将来你吃不住他。妈就你一个宝贝女儿,再怎么我也要让你嫁个好人家,将来我也能跟着享享福。妈现在白天不是心思,夜晚也没得好觉睡,真是愁杀了。”
“不是有……”燕子想说有来福,话到了嘴边停住了。
赛素花立马高了八度:“有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想的谁。你真是下作坯。那十三个拳头高的东西有什么好?要财没财,要貌没貌的。难道你真的想把妈活活地气死不成?”
燕子没得话说,一扭头回了自己房间。从床头翻出来福给的语录纪念章发愣。
赛素花追过来恶狠狠地说:“你不要跟妈呕气。妈这些都是为你好,你想想妈是过来人,见识还能没你多吗?你不听妈的话有的你苦吃呢。”
“妈,我多盏说不听你的话的。”
这句话让赛素花心里舒畅多了。她调了下嗓音说道:“你说妈现在活着图的啥?不就是图你将来过的比我好吗,你将来过的没妈好,妈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燕子仍在看那纪念章。
“看那有什么样用?也不能当饭吃。”赛素花说着把手里手帕展开递了过去,燕子伸手拿,赛素花缩回手说:“妈快四十的人了,还第一次有这么多的金条。”
“金条!快让我看看。”
赛素花却重新把金条包了起来,说:“你想想妈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将来还不都是你的。出嫁的时候给你做项链,戒指什么的,那才风光了。”
燕子不高兴:“这是小资产阶级思想,我才不稀奇了?”
“不稀奇?我不管什么资产阶级无产阶级的,我只晓得平时置家业,乱时置黄金的老话。你看好了,这些东西将来肯定值钱。”
赛素花沉浸在她的想像幸福之中。
燕子没情绪,说:“你还有事没事?我要关门睡觉了。”
“今天倒乖巧了,这么早就睡觉了。”
“那我要去出,你同意吗?”
“不行,这么大的姑娘晚上在外跑,街坊会说三道四的。你应该懂了,姑娘的名声比黄金都重要。比较来比较去,我还是看周公安员好,批斗会上你砸场子,换个人试试?他肯定不饶。你,他下不了手。就冲这,我就看出他的心事。对了,我还没问你了,这些日子你们处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他在居委会碰到我时,像不认识我似的,他不理我,我也就不理他了。”
“你真呆,你们俩的事‘八’字还不见一撇,怎好让人传得呜呜啦啦的。其实他的心,妈是知道的,对你热乎着了,恨不得立刻就得到你的身子了。”
燕子心里想:你何止知道他的心,他的身上还有那块肉你不晓得?但她却不敢说出声。
赛素花看燕子对她故意试探的话并没有激烈的反感,进一步说:“我看这样,明儿夜里我把他约来。你就同他亲热,把他的心团住。就是将来不和他结婚,我们家还有好多事要指望他了。”
“妈,这怎么可以,你刚才还说姑娘的名声比黄金还贵的。”
“嘿,你怎么这么笨。坏事人人有,不露是高手。有妈替你担着,你尽管放心。妈还能让你吃亏?”
赛素花走后,燕子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对周志达是什么情感,燕子说不准。是崇敬,进而敬畏;是羡慕,进而投其所好;还是姑娘的春心萌动,被挑逗后的难以抑止的想往,好像都有。妈妈的教育已使她对贞节看得不那么重要,但这第一次不应是周志达,为什么她说不准,反正他结过婚的,不配。她有一种感觉,这第一次应当给来福。她和来福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街坊。从小她在来福面前就随心所欲,来福总是随着她,护着她,让着她。她无力正面反抗赛素花的决定,但她尚有机会把第一次给她认为应当给的人。她弄不清这算不算爱情,但她觉得这样做就是一种反抗。
想到这她那少根筋的脑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要把第一次献给来福。
三十一、情迷
第二天下午,燕子就逼来福陪她去西郊公园,来福莫名其妙,但还是请假去了。
西郊的山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山。树木森森,山路宛延。深秋的路面铺满了落叶和果子。特别是那栎树果,又园又硬,踩着它,大意就会栽跟头。
来福一个人爬这山几个来回也不会大喘气的。可这会儿才爬到半腰,来福已大汗淋漓。
燕子猴在他背上,手里还挥着枝条一个劲地喊着:“驾、驾、的儿驾……”
来福又踩着树叶下的栎树果了,趔趄了一下,他还是使出吃奶的劲撑着没摔下来,但他确实没有劲了,瘫坐了下来。
燕子说:“还没到了。”
来福一个劲地喘粗气没答理她。
燕子说:“你真没用,你看我。”说完向山上爬去。
来福仍坐在那没动。一会儿听到燕子的“哎哟”声,他听了一惊,慌忙站起身赶过去。
原来燕子被栎树果滑了个跟头。来福心疼得不得了,看了燕子的手,又看燕子的脸,又帮燕子把裤脚挽起。见叩膝头有块红,来福帮揉了会儿说:“你是看人家挑担子不吃力。这下知道了吧。”
燕子放下裤脚,捡起一颗栎树果说:“我就是被这果子滑的。”说着使劲把果子向山下扔去。问:“嗳,这是什么果子?阿能吃啊?”
来福指来指去地说:“这颗是,这颗也是。”放眼一望说:“这一片都是这种树,叫什么名字,我说不上来,我只知道这果子叫橡子。怎么不能吃?听老人说六三年闹自然灾害时还有人拿它磨成粉做豆腐吃了。”
来福站起身,远眺山下一望无际。远处江水浩荡,一泻千里。近处房屋嶙峋,烟囱耸立,还有火车冒着烟气在平房中穿梭。他心潮澎湃掏出了笛子,尽情地吹起《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正吹得起劲……
燕子叫道:“来福哥,你可把我害苦了。”
来福赶过去,只见燕子一只手拿着半颗橡子,另一只手的指甲正在刮伸出来的舌头。
“我说能磨豆腐吃,也没说这样也能吃啊。”
“来福哥,你快想办法啊,人家嘴里又苦又涩,难过死了。”
来福笑道:“谁叫你这么馋的?这儿又没水,我有什么办法?”
燕子的大眼睛闪忽一下说:“你就不能用你的嘴把我的舌头涮一下?快点!人家苦死了。”后面一句几乎是叫着说的。
来福没得主张,乖乖地弯下腰凑过去正欲……
突然传来一护林员咋唬声:“干什么的?”
这声音对来福非同小可,吓得他魂一下子就没了。电影院的教训太深刻了,他慌不择路,跌跌冲冲向山下奔去,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
燕子干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来福回转,只好十份颓丧地回到家。几乎没扒几口饭,就躬进自己的房间。
兵兵受来福之托探燕子有没有回到家,远远地朝赛素花房间看了会儿,确认只有赛素花一人在家吃饭后,正准备去向来福汇报,燕子从房门口伸出头来看着他,兵兵忙跑了过去。
燕子让进房后问:“你无聊不无聊,没事朝人家的窗子里看什么看?”
“你们家的西洋景多了,我都懒的看了。是来福急死了,要我看你在不在家的。”
燕子不高兴地跳上床说:“没出息的东西,你就告诉他,我死了。”
兵兵正要离去,燕子换成可怜的口气说:“兵兵,今晚又要闹鬼了。”
“闹什么鬼?你总喜欢吓人。”
“我不吓你,是我就要做鬼了。”
兵兵问:“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做鬼?”
“跟你说了也没用,反正今天夜里有个大鬼来,要教我做小鬼。”燕子为什么要说出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