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管事摇摇头,只道其神情有点凝重。
顾易扬点点头,把拜帖递给他,举步走去前厅。
二人相见,仍旧如往常一般寒暄一番,才进入正题。
而当顾易扬知其来意後,不禁一愕,道:
“黄老板,你这是……”
黄姓商人苦笑一下,有点无奈,道:
“顾先生,希望你也能体谅我的难处……并非我不愿意赚钱,而是,时势所逼啊。事实上,李给事中不要这批玉石时,我就尝试过转手他人,可……唉!若不是我手头周转不足,我也不至於……”
给事中,於六部各设一名,正七品,品位虽然不高,然却负责规谏、辅助皇帝处理奏章,稽察六部事务。
黄姓商人口中的李给事中,名李胜,为前文提及,顾易扬昔日学生之一。
顾易扬听了,恍然,而後笑笑,接过其手中的玉石清单,收进袖中,温和道:
“黄老板,你我相识多年,你为人我知道,这事我并不怪你,况且当时你我都不知要这批玉石的是李给事中。”顿了顿,又笑,“这批货我还能吃得下,等会你去帐房把你之前给我订金退回去吧。”
黄姓商人听了,松了口气,忙作揖拜谢。
顾易扬也知其心中愧疚,便不作推拒,接下了。
事情解决了,黄姓商人自然也有了心情想别的事,看著怡然自得喝茶的顾易扬,不禁现出欲言又止之态。
顾易扬见了好笑,侧侧头,道:
“黄老板有什麽话不妨直说,我洗耳恭听。”
黄姓商人见了他似毫不知情似的,皱了眉,道:
“顾先生,不是我说你,像我今天的情况,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
顾易扬闻之挑了挑眉,不说话。
的确,如今天一般,付了定金,甚至付了全额的商贾,最近纷纷上门退货,有的甚至愿意吃一点亏,也要把玉石脱手。
理由都是一个:最终买家不买了。
像他们做这种较大批量买卖的,往往最终购买的都是官宦。本来麽,顾易扬作为其中一环,并不与最终购买的人接触,他们也不知其底细。然而这些年来,行内的人皆是知道谁与谁合作,谁与谁关系好,一些买惯了的官宦,自然也知道。
之所以不直接与他接触,一个他与现任皇帝来往亲密,他们认为需要避讳,免得得罪了,被在皇帝面前嚼舌根,那可比上摺子攻讦难防多了,第二个是他毕竟曾经是学士,与其进行买卖总不太适合。当然,也不乏有官宦存著以此来讨好他的意思。
只是如今,从前避讳的,已经不再避讳了。
见顾易扬不说话,黄姓商人表情倒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了,道:
“顾先生,难道你还不知道如今京城里,你和顾将军的传言到底有多沸沸扬扬吗?而且经过前阵子一些有心人的撺掇,风向已经往坏的方向走了!”
顾易扬仍旧低著头,细细品著茶,不说话。
事实上,他又何尝不知,况且,造成今天的局面,他也有责任。
自从上次他答应了顾青霄不推拒他後,顾青霄粘他是越发厉害了,有时两人出门,在茶肆酒楼中握手、玩笑、亲近,一个不少,能不传疯了才奇怪。
他隐约知道顾青霄的用意,却并未作出严正的拒绝,毕竟之前答应过他的。
况且,现在顾青霄狡猾得很,他稍微一点抗拒,就直接给他个可怜兮兮的眼神,仿佛他背叛了他似的,让他哭笑不得,末了还会加一句:
“先生的手凉,青霄揉揉便暖和了。”
令他更加无法反驳。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些年这样的事多了去,他从来没多大在意,从前没有,现在便更没有了。
“顾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现在已不单单你们文人圈的事,京城坊间已经有不少人说出很难听的话了。”黄姓商人说到这,又是皱起了眉,叹了一声。
顾易扬听了,怔了怔,突然想起前两天在书局里看到的几篇文章,其中李胜的确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过,言他:
君子之德尽失,为师之律不遵,致使坊间耻笑文人。
想来,李胜这次动作,是被激怒了罢。
“黄老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仔细考虑的。”顾易扬放下茶杯,觑了眼身边的管事,管事很识趣,马上把早准备好的礼物递给黄姓商人,黄姓商人惊讶,顾易扬马上道,“这算是我给你的补偿,这次的事,算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黄姓商人还想拒绝,最终还是被顾易扬给推了回去。
送走了他吼,顾易扬才长舒了口气,回到书房。
书房的角落处,放著不少盒子,里面,全部都是这些天被退回来的玉石。
仿佛是十年前的事情的重演,只是这次,更加严重。
顾易扬一盒一盒摸过去,最後拍拍,站直,伸了个懒腰,小声喃喃:
“算了,钱是赚不完的,当歇歇吧……只要青霄没事便好。”
第五十三章 对峙(年下养成)
随著京城中流言肆传,上门给顾易扬退货的商贾越发多了,甚至有人暗示将不会再有合作的机会,摆明想要划清界线。
至此,顾易扬方发现,昔日的学生们,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到达了何地步,即便不能明面上来,可单单动一动手指,便可以左右於他。
从前他还有个皇帝给他撑腰,现在却是不能了,不单单如此,想到皇帝,顾易扬总有著某种隐忧。
他知道关於他和青霄的传言如今已经变得多不堪,一旦传到皇帝耳里,怕……而且,如今青霄作为随驾一支,说不定还必须直面皇帝,那……
而事实上,在顾易扬正在担忧时,如他所料,顾青霄正与现任皇帝对上了。
“皇上所说之事,青霄定会彻查。”在御书房中,一身甲胄的顾青霄低头应了声,只是语气中却毫无恭敬之意,若非在他俩对话前皇帝挥退了太史令,怕顾青霄这一行径就足载入史册,留下駡名了。
皇帝看著眼前垂睑肃立的人良久,才继续道:
“李卫曾与你同守边陲,我希望你不会因此有所懈怠。”
“皇上放心,青霄绝不因私忘公。”顾青霄淡淡回了一句,却霍然抬头,直视同样盯著他的皇帝,添了一句,“即便牵扯上李庆愈或关金罗,青霄也绝对会彻查下去。”
李卫,为前文所提,当年任骑都尉,从四品,初授宣武将军,在外领兵,没有挂印,经过这些年,已升为上轻车都尉,从三品,三年前初授怀远将军,今年年中升授定远将军,挂印在外,兵权高居。
其父亲李庆愈,柱国荣禄大夫,从一品;岳父关金罗,上柱国特进荣禄大夫,正一品。
综上所述,其背景与本身,皆是难以撼动的高强。
若此子与现任皇帝同心,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得力猛将,然关金罗与现任皇帝执政理念不成一脉,在这些年来并未改变,那麽,此便成了一颗欲除之而後快的毒瘤了。
何况,最近几年的情况表明,这颗毒瘤正在恶化。
事实上,前些年李卫故意在夜袭阵前落败,无故令其借调来的护卫营损失惨重,就已经令现任皇帝有所警觉。
现在正近年关,李卫回京与关金罗和李庆愈多有聚首,正是调查的好时机。
按道理,如今有人表明将不顾危险,必彻查最近明显不合理的军事异动,皇帝应该高兴的,可眼下,皇帝却怎麽也高兴不起来。
他总感觉,眼前这不顾君臣之仪,直视自己的顾青霄,最後的那句话怎麽听怎麽都是在挑衅。
“……最好是如此。”皇帝半眯著眼,低声说道。
顾青霄没有再多说什麽,行了礼,道:
“如果皇上没其他的事,那我就先告退了。”
话落,就想後退离开。
而就在他准备退到门边时,皇帝说话了:
“你知道我为何让你去调查他们吗?”
顾青霄半垂眼睑,淡然道:
“我隶属随驾一支,自然有接受皇上下达任务的责任。”
然而事实上,虽然顾青霄隶属随驾一支,却只是同知指挥副使,其上还有同知指挥使,指挥使,都护等等,这事怎麽也不该直接下达给顾青霄。
“你说得很对,即便我让你死,你也必须死,不是吗?”皇帝状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顾青霄听了,复又抬眼看他,眼里平静异常。
令见者咬牙,起码皇帝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