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辜负主人的用心,喝了不少。如果我要如厕的话,是君姬开门放我出去呢,还是让我就地解决?”
君姬:“来人!”
然后,我如愿地被人带出去放风并顺便观察地形,但紧接着便被人捆住了手脚,塞住了嘴巴,像蝈蝈一样丢在榻上。
世界安静了。
第一次经历被人捆绑着躺在榻上的感觉,很奇妙,很不舒服,但并非无法忍受。
现在连门也拍不成了,似乎只剩下闭目休憩一途。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自己睡着了没有,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公主引煜前来,意欲为何?”
我霍然张开眼睛,张望四周,目光急切。
“意欲为何,你问我意欲为何?”君姬的声音凄厉起来,如夜枭的啼哭阵阵刮擦着人的耳膜,“你让我到国君面前告赵氏兄弟谋反,以至赵氏灭族,你还问我意欲为何?”
我的心剧烈一抖,无法置信已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震惊和惶恐同时袭击了我的感官。
不!是他?是他?
心若蛛网战战栗栗,紧握绳子的手指,不自觉地苍白透明。
景煜的声音淡漠如雪:“赵氏兄弟若不欺人太甚公主会恨他们?公主若不恨他们会告发他们?即使没有我,公主会任其欺凌逼迫而隐忍不发?赵氏该不该灭族国君最为知晓,可不该灭族为何国君还要将其灭族?还要听任屠氏推波助澜痛下杀手?难道这些公主都要推到煜的头上?煜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影响力?说到底,公主不过是个引,有没有我一样是个引,有没有你,灭族一样会发生。”
“可它至少不会发生在现在,不会发生在我的手上!”女人的声音哀婉悲切,如含了一把孤注一掷的剑,“是你,你让我引来的恶魔,让我失去了所有,我也要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景煜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不仅把我给笑呆了,也让君姬的声音变了调:“你笑什么?”
景煜道:“恶魔?对,国君、屠岸贾、栾家、还有那些因嫉恨赵氏兄弟而推波助澜的大臣,他们手上都沾了赵氏的血,可公主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反而来找煜?”
景煜的语气变得微讽挪揄起来:“是因为煜初来晋国根基未深,还是因为煜身后没有强大的家族扶持?”接着便是有人起身的声音,景煜淡笑的声音不变,“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没有人要为你的内疚负责。”
君姬的声音有些不稳:“你真的不担心你的夫人?”
景煜:“我为何要担心?要担心,不也应该公主先担心担心自己么?”话中隐含犀利,“说也奇怪,都到了如此地步,公主为何还对晋国恋恋不舍没有去齐国投奔赵婴齐?还是说,晋国有令公主更难割舍的人物?”
他的声音笑意淡淡却丝毫不令人感到愉悦:“听说是赵家门客程婴向屠岸贾告发了公主孩子的下落并亲手把孩子交给屠岸贾的,可据煜所知,这位程婴堪称一位义士。当年,他冒着生命危险向晋国传递了敌人来侵的消息,得到赵盾赏识,做了赵家门客。且他是名医士,医者仁心,这样的人突然做卖主求荣的事是不是很奇怪?而且听说,事后程婴就消失了,连荣也没求,那他那么做是为什么呢?反常即为妖,公主说,这妖中会含有什么文章呢?”
君姬的声音早被景煜一连串缜密的分析冲击得风雨飘摇颤颤巍巍:“你。。。。。。你怎么。。。。。。你不可能。。。。。。”
“我对晋国的家族斗争不感兴趣,”景煜截口道,声音复又变得淡漠,“对公主孩子的去向也毫不关心,现在,公主可以告诉我我夫人的下落了吧?”
片刻的沉寂。
君姬的声音变得平稳起来:“听说景大夫来晋国是因为你的夫人?”
没有回答。
君姬:“你就不怕她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后,觉得你很可怕,从此心怀芥蒂?”
景煜傲然笑道:“她是我的人,她的一切所有,身家性命祸福荣辱全在我的掌中,公主觉得,我应不应该怕?”
她的一切所有,身家性命祸福荣辱全在我的掌中,全在我的掌中,全在我的掌中。。。。。。
我再也听不见其他,耳边反反复复回旋的,都是他以轻慢傲然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闭上眼,压下自己的颤抖,一种冰雪贯心般的彻悟攫住了我,霎时,我只感到冰凉透骨,痛彻心扉。
我被放出来得很快,快得连景煜也没有想到,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时,我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他看到我的时候,微微一愣,四目交接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决裂
66
我率先走向外面的马车,仓促得就像一场逃亡,就连那传说中的君姬的样子都没来得及看到。
景煜随后跟了过来,牵住我的手:“婧没事吧?”
我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从他手中抽回来:“没。”
车壁的阴影淡淡地笼下,我微侧着面容,目光低垂,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压抑,睫毛颤抖。
他伸手把我拉到怀中,修长的手指执起我的下颌,黑魆魆的目光像要探进人的灵魂深处:“婧在那里受了什么委屈?”
委屈?呵,我想。
汹涌的泪意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我勉强牵起唇角,眼帘微阖,苍白退色的唇间依然只有淡而又淡的一个字:“没。”
他凝目审视着我,却不再追究,低头在我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安抚道:“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婧也不要再到处乱跑。”
我没有反驳,转目望向窗外,烟光浮影一闪而过,像一场流离的梦。
去质问那些谈话的始末吗,我想,有什么意义呢?毫无意义。
我能离开他吗?我的一切所有、身家性命、祸福荣辱不在他掌控中吗?
他说得对,他知道,我心底的那个我也知道。
可我,却这样难受,这样难受。
那些话,那些事如蓦然扎进心底的一根骨刺,无法消化,无法忽视,时时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搅起锥心的痛,无休无止地进行着一场内耗。
可是谁会为你这样的痛负责呢?没有人,除了自己,所以,只能任它这样无休止地消耗。
我丧失了对媒神的兴趣,对出门祭祀媒神的事也不再提起,因为忙,景煜也没有提起。
日子一如既往地向前过着。
从表面上看,一切都没有变化。
可只有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无法再坦然面对景煜,总会不自觉地局促,不再讲笑话给他听或有意无意地招惹他,更多的时候,只是做出一副微笑倾听的样子而自顾沉默。
有时候看着他,会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无法自抑的伤痛。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他。
他或许察觉,或许没有,待我一如往常。
原来女人的离心与否对男人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那男人娶女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曾经,他的执着让我生出他娶我和别的男人很不一样的想法,但现在我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心怀一枚骨刺,让我惶然伤痛的同时也让我沉静。
我想,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女人的一种妄想。
迁都之事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新宅之事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景煜和我说起新宅的进度时丝毫不掩饰脸上淡淡的笑意,我想,他应该是期待的欢悦的,那我呢?我低下头,心中一片寂然。
“婧,你怎么了?”他抬起我的脸,眸光深湛眼睛凝视着我。
“我、我只是在想,如果里面有几个孩子一定会更好。”
他露出释然的微笑,道:“婧有过孩子,完全不必担心,一定会如愿的。”顿了顿,“即使没有,你我相守,也算不枉此生了。”
我心中微微一颤,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潮湿的风从外面扑来,摇曳着帷帐如思绪凌乱不止。
雨水绵延,刚入夏便出现这么多的雨水,无端地曳出几分深秋的风情。
这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现象,除了因为天气阴雨让人心情低落外,更重要的是,这种反季节的现象,会影响农作物生长,让病疫蔓延。
果然,此后几个月,有地方人们大面积病倒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
为此,晋侯还专门让人到秦国请良医过来帮助解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