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要求不为过,却稍嫌大胆,毕竟她是管老夫人命定的孙媳妇。虽然尚未过门。
“当然。”管心祐应允着,没有见外。
“谢谢大哥了。”她小小欣喜着。偷眼瞧着自己的未婚夫,一年不见,他是越发的俊美迷人,她的女儿心早早已经偏了他。
本来说好她自西域回来就成亲,可惜,管府才丧纪,府里生意也刚交承,上下似乎还没个安定,两、三年大概得拖了。爹说男人要选稳重可靠,刚好可以再观察观察,十八岁之前,她还能另觅良人。
“本来应该是我过府拜访,倒是让文大人费心了。”管心祐接过结福递来的热茶。
“不,我爹要我代替他,特来呈上心意的。”文若琼一笑,闭月羞花。
管心祐有那么一瞬的心醉,沉浸在太过美丽的温柔之中。
这就是他的未婚妻,一个绝色且知礼的千金闺秀。
“……来,你许久没回京师,先吃些道地的点心回味回味吧。”轻执起她柔软无骨的手心,在未过门之前,他不便腧越。
“谢谢管大哥。”文若琼羞怯地半垂脸,让自己的婢女将那珍珠糕夹进瓷碟,分成小块享用。
“别客气。”他同样由着结福动作,待糕点盛入碟子里,方才起箸。在结福的服侍下,一切都是那么地顺手。
文若琼檀口微启,浅尝那白嫩的粉糕,不料才进嘴,却令得她脸色始变。
“怎么了?”管心祐见状询问道。
“不,呃……咳咳。”不一忽会儿,她因吸气大力,盐粒卡于食腔,忍受不住吐了出来。
“小姐?”婢女忙倒茶给她。
管心祐立刻夹起一块入口。重涩的碱味蔓延蚀髓,他呸掉那难以下咽的糕食,转首厉声质问自己的丫鬟。
“结福,这是怎么一回事?!”竟拿这样的东西出来招待!
结福呆傻了,怔怔地没有言语,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别……别责备她……咳……”文若琼喉部不适,连连呛咳数声,语不成调。
“喂,你给咱们小姐吃些什么啊?”文家婢女插腰替主子出气。
“我……”结福没得解释,只能望著有些混乱的场面。
“抱歉,我先送你回去吧。”管心祐这般对文若琼道,在和文家婢女搀扶娇客离去之时,怒视了结福一眼,咬牙低声道:“你让我丢脸了!”
他的愤忿,让她眼睑震颤。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睁着双眸瞅住一桌狼籍。
在他们走后久久,才默然地收拾那遭到倾倒独留的无辜杯盘。
曳气
午后的厚云,昭告着即将到来的大雨。
结福在管府宅邸门口等啊等,就是不见陪文家小姐回去请罪的管心祐归来。
她想道歉,就算不知发生何事也好。因为少爷生气了。
夜幕黑沉,雨势转为倾盆。她挨在大门旁的檐边,等了数时辰,不停飞溅的雨水湿了她一头一身,连老门仆也看不下去。
“我说结福啊,你进去等吧,瞧瞧,衣裳都湿了。”老门仆好心提醒着。
她看着天色,问道:“大叔,已经什么时候了?”
“大概过了戌时啦。”老门仆回道。他才刚刚去吃过晚膳再来的。
“是吗……我该去上香了……”她喃语着,向着大叔道谢:“谢谢大叔,我有事儿,等会儿再来看少爷回来没有。”说完鞠个躬。
不用等了!老门仆实在很想这样跟她讲,她没吃没喝也没休息,在这大雨里等候了一整晚,所为哪桩呢?那个总是不把下人当人看的主子吗?真是个傻娃!
她转身而去,在静悄的厨房里拿出托人买的果子,洗干净后放在盘子上,排得整齐,端着两个大盘子,她没手打伞,反正身上湿的地方还比干的地方多,索性就冒雨往逸安院定去。
楼阁上的祠堂,是巧儿姐默许她打理的,她伺候过老夫人,总是想在她往生后尽一些薄力。她每日都是晚膳的休息时候才能来上香,当然也可以等管心祐入睡以后的空暇,不过,她那时又必须去别的地方了。
将新鲜的素果摆上,花瓶里换新水,拿过布巾,反覆专注地擦抹供桌。她焚香三炷,认真地立于牌位前。
“老夫人,请您保佑少爷,保佑大家。”虔诚地合掌连三拜,她总是用着最简单的语句表达希望。
她明白自己仅是区区奴才,没有资格为管老夫人祭拜,所以都是将香炷再拜于天地,然后插在木柱旁边。
而她就趁着这烧香的时间,将楼阁里外好好地打扫个干净。
每夜每夜,她都跪在地上,挽起长袖,用双手仔仔细细地将每块地方、每个角落擦拭得光可鉴人,一尘不染。
她这么做,并非想要求什么,只是纯粹地想帮上一点忙而已。
嘴里低吟小曲,她如往常独自将环境整理妥当,直起身喘了口气。把东西收拾收拾,燃尽的香灰清理净洁,她移步就要离开。
不料,却在门前碰着了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管心祐长腿跨入门槛,由高往下地睇视着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丫鬟。
“啊……少爷,您回来了。”她是有些吓到,虽然她做的不是什么坏事,但他的眼神却让她有种不应该被抓到的感觉。
睇着她手中的水盆,不再洁白的布巾载浮载沉,他顿然打量四周,寂静的祠堂透着清凉带有檀香的薄风……这回,却让他烦躁!
“怎么又是你?”为什么?这又是她做的吗?不过是个随侍丫鬟,她做的事未免也太多了!他并非不喜下人手脚勤快伶俐,而是不悦身为奴才却贪婪无厌!
“咦?”她不明白他的厌烦由何而来,只是呆然地反问道:“少爷……用过晚膳了吗?还是要回房休息了……结福可以……”
“你住嘴!”那细声细语听在他耳里,竟是异常地不舒服。“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十两银子不够?”他讨厌她那副沉默献殷勤的模样!比其他明显表达所要的奴仆更让人反感!
暗夜中,他见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好似看到她怔怔半晌,然后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结福从来就没有想要钱财。”她如孩童稚嫩的语音低声说着,飘荡在空虚的祠堂,只有摇晃的烛火附和。
“那你究竟要什么?”他冷哼甩袖,压根儿不信。
“……少爷,您肩被雨淋湿了,回房换下好吗?”她不想他染风邪。
周围昏沉沉的,她一双渺小的墨瞳映着火色的烛痕,如同她被拉长的黑影,飘飘摆摆,却是专心正定地凝视着他。
她时常都是垂着脸,可能也是明白他认为她貌丑无盐,省得碍眼。
如今,于夜色朦胧的掩护之下,她淡淡的担忧展现在眉目,是……是真的在担心他?
忽而,她伴他将近一年而做的所有,如走马看花般飞转起来。犹似丝线缠绕成结,豁然开朗,那么没有预兆地醒悟,他倏地恶毒地笑出声音。
“你……难道……你喜欢我吗?”
结福望着他讥诮的薄唇,和那充满排斥更带有嫌弃的神色。
她知道——
自己的雀儿梦,醒了。
第四章
喀、喀、喀。
打火石相撞的声响在黎明回荡,几次以后,火褶子堪堪被点亮。
结福将铺好的干稻草和干柴枝点燃,拿起一旁长长的空心竹筒,对着灶窝里大口气使劲地吹着。